贺兰府的其他人,也都为这件亲事而感到欣慰:息夫人在军中的地位极高,而且才智也早已闻名遐迩,这样的女子与自己惊才绝艳的少主,本就是天生一对。他们的联姻,也保证了贺兰家问鼎天下的未来。
婚礼前半月的时候,他去看她,透过窗棂,却见她正在阅读一张细长的纸条。
听到门声,独孤息立即转过头,笑眯眯地唤了一句:“老公。”
守在独孤息旁边的小武望了望天,思忖着:无双公子不过二十多岁,年少有为,哪里老了?
贺兰无双微笑,从后面环起她的腰,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被独孤息信手放在桌上的纸条。
他看到了炎子昊的落款。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一月之约,望卿莫忘。”
☆、006 息夫人的故事(下)
很多年后,当独孤息想起她与贺兰无双之间的种种种种,她一直困惑于一件事:每当他们以为彼此相爱时,到底是谁率先毁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而让一切再次陷入迷雾?
婚礼没有如期举行,天朝没有被合并的其他诸侯纠结起来,开始了最后一次困兽之斗。
贺兰无双连夜赶往如火如荼的前线,独孤息却被留了下来,包括她所有的亲信绂。
即便原本在战场的亲信也被连夜召回。
贺兰无双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独孤息对着蜡烛坐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她忽而离家,并且修书给贺兰无双:我不能坐视不理,而将你弃于危险之中。
她违抗无双的命令,奔赴另一个战场。
这一走,又数倏忽几年。
…逼…
……
……
……
几年中,他们聚少离多,在一起讨论最多的无非是军国大事。
而那一条长长的战线,也塑造了独孤息的另一个战场传奇。著名的‘以战养战’的理论,也在这条战线中被提了出来。
在缺少供给的情况下,她依然没有遇到过败仗。
一些人将她称之为救星,另一些人视她为恶魔。
可无论如何评价,独孤息以凌厉之姿,为贺兰无双解除了最后一个隐患,她是贺兰家立国当之无愧的功臣。
也因为她,贺兰家比预期早了十年统一了天朝,继而建立了贺兰王朝。
可贺兰无双对她反而淡了。
他对她时而温柔缱绻,可以在江南同食同寝、写下同生共死的诺言。时而晦涩难辨,更愿意呆在房间里看一夜的书,只留下个小丫鬟在旁边奉茶,而忽视着身边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被搁浅的婚事也就永远搁浅了。
理由总是很多,最大的理由便是来自炎国的威胁。
独孤息以为自己能理解,所以她决定履行与炎子昊之前的约定,用一月时间,将炎国的隐患彻底消除。
她去了炎国。
一月客居后,她与炎子昊打了一次赌。
这一次,他们赌的是布阵。
那次赌约,让炎子昊立下了有生之年不再入侵天朝的誓言。也让独孤息将他视之为终生挚友。
可是当她从炎国回来的时候,却忽然得到一个消息,她已经被指婚给柳如仪。
那个秀气的,羞怯的,温雅的柳家世子。
没有理由、没有解释,只有一张冰冷至极的圣旨,贺兰无双甚至没有见她。
她本想直接闯宫,却在最后时刻,站在了巍峨的宫门前。然后,她朝高高的宫门匍匐跪下,指甲扣在地板缝里,一字一句,冰冷生硬:‘息,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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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嫁给了柳如仪,事实上,一直在掀开盖头的时候,她才看清楚了柳如仪的脸,看见了一张俊秀的脸和满眼的爱慕与艳羡。
柳家也是天朝大家,这门婚事虽然让许多人大跌眼镜,却也合情合理。
可是出嫁后的独孤息却似换了一个人,她被解除了所有兵权,然兵权于她本就可有可无。她是军队的神,无论她是否被授权。
她一直留在京城,却一直没有去见贺兰无双。
也从未进去柳如仪的房间,只是不分昼夜地在园子里大宴宾客,每日醉酒方归,形容洒然,醉意酣畅,一时成为京城文人墨客、风流雅致的另一个传奇。
杏花疏影里,吹笛至天明。
而柳如仪,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等着,在宴会结束后,为她收拾残局。
有一天,似乎真的喝醉了——她一直沉于醉乡,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只是这次,大概是真的醉了。因为酒散后,她竟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躺在花间石畔,一手执壶,一面风情万种地把玩着花束。
“你为什么要娶我?”她乜斜着眼,成亲后,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也是皇命不可违?”
柳如仪静静地看着她,看着月光轻洒,那个绝世出尘的女子醉卧花间,跋扈得不可一世却又说不出的寂寥萧瑟。
夜石冰冷,夜色如水。
柳如仪走到她的面前,轻轻地蹲下,第一次放肆地端详着她的容颜。
强势的女子,美艳自负得甚至对自己残忍的女子。让他总有一种不由自主去仰视去追随的冲动。可是今晚,她只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带着酒后微醺的余韵。
“是我主动向陛下求亲的。”他安静地回答:“我知道有点自不量力,可是……息夫人,你仍然是自由的。”
“为什么……”独孤息以手枕头,仰望着天际的漫天星空,梦呓般地问道。
柳如仪不太确定她到底在问什么,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道:“因为……因为我……”
他的表白没有说出口,独孤息的声音已经在夜风里传来。
“为什么他要背弃我?”独孤息明亮的眼睛似染上了星空的光辉,她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柳如仪,语气宁静得近乎无助了,“我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为什么还是被背叛?告诉我,他是不是另结新欢了?还是……还是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对吗?”
“息夫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柳如仪略感心痛地看着她,低声道:“因为你能做的,比陛下能做的多得多。你做的一切,是陛下想做却做不了的。”
“这是理由吗?这真的是理由吗?”独孤息愣了愣,随即一阵嘲弄的笑,“为什么听起来,像是借口?”
柳如仪叹了口气,从身上取下披风,轻柔地披在她身上。
“夜凉了,回房睡吧。”
独孤息没有推开他的衣服,只是双手握着衣襟,微垂着头,优美的唇清冷地吐出一句话,“我能给他天下,也能将天下全部收回。”
柳如仪全身一震,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
……
……
……
第二天上朝时,柳如仪被留在了宫里。
贺兰无双坐在案后,一面批改奏折,一面随口问道:“她最近怎么样了?”
语气那么随意那么漫不经心,仿佛并不期待回答。
柳如仪顿了顿,然后抬头灼灼地看着贺兰无双,“陛下。”
贺兰无双停下朱笔,抬起头。
他的神情,却并不像声音那么满不在乎。
“陛下,为什么不能与夫人坦诚相待呢?陛下的担忧、顾虑,都可以直接告诉夫人,何必要用这样的方式试探她?夫人心里只有陛下一个而已,微臣无能,不能博得夫人的欢心。”
“如仪,你不是外人,所以朕可以毫不避嫌地对你说。息儿的个性太强,拥有的力量也太强。她若知道朕与小兰有了私情,而且小兰还有了身孕。她不仅会杀了小兰和孩子,也许还要整个天朝陪葬。朕不能拿朕的骨肉和子民来冒险。”
“……”柳如仪很无语,好半天才轻声问:“陛下爱夫人吗?”
贺兰无双沉默了许久,然后转头,望向窗外空寂的红墙绿瓦,幽幽道:“爱过,可是,她越来越强大,让我喘不过气。哪怕她这样什么都不做地呆在柳府,也让我喘不过气。如仪,也许,我不得不放弃她了……”
“不要!”柳如仪慌忙地顶了一句,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第一次坚定而强硬地要求道:“把她交给微臣,微臣保证,她不会做出伤害陛下的事情。”
“去吧……”贺兰无双的眼中滑过犹豫,然后一痛,微闭着眼,挥了挥手道:“不要让朕做出让朕也痛心的决定。”
那一晚,独孤息是真醉了,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只觉阳光亮得刺眼,头痛欲裂。
她合上了窗户,打算继续躺一回。
如果知道在一次见到太阳已经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也许那天,她不会那么讨厌这灿烂辉煌的阳光。
中午时分,丫鬟端来了一碗醒酒汤,说是姑爷亲自准备的。
独孤息望着尚在椅背上的披风,心中微柔,信手端起浅浅地喝了几口。
然后,困意愈浓。
她重新回到床上。
再醒来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午夜的缘故,房间暗得吓人。她叫着丫鬟的名字,没人应声,她又叫了小武,还是没人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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