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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谋 (桃圻)


  “阿延!”阿柳惊得尖声叫道。这一声不及喝止第一掌,却喝停了他已举在半空中的第二掌。
  一旁早有小厮口中急切唤着“大郎,二郎”,上前将杜构弟兄二人扶起。
  “你们如今一个个倒是长本事了,头里阿爹才训导的兄友弟恭的话,掉过头来俱忘得干干净净了?今日之事,我且不论孰对孰错,要我说来,个个都有错,无人能置身事外。”穆清也不问究竟所为何事,扫视了一圈适才混战的三人,此刻皆垂手默立在她跟前,末了目光在杜构身上停留住,“阿构,身为长兄,幼弟们胡闹,你自然脱不得干系,不说平素约束教导得如何,只说你父亲予你的冀望,可是辜负了?”
  杜构直勾勾地盯了她一会儿,眼中写满了不服与不屑。穆清权当未见,径自说下去,“阿延,将孟子的‘五伦十教’好好地抄誊二十遍。阿荷,以‘五伦十教’中的‘兄友弟恭’为题,论述一篇,不拘骈俪工整与否,重在意思。”
  拂耽延摸了摸一头微曲深褐的乱发,有些茫然地望向阿柳,阿柳狠狠心肠,有意偏过头去不瞧他。杜荷亦不知所措地转头去瞧长兄,到底年纪小,迷惑不甘全写在了脸上。
  “阿构……”穆清若有所思地直视了他好一阵,“我若予你重罚,你可服气?”
  杜构咬了咬下唇,冷冷道:“院中各人皆可明证,分明是阿延不敬兄长,母亲亦亲眼见着他挥拳打人,下罚时又不计较原委,反倒是他罚得最轻,如此不论缘由,不分青红,恕儿难服。”
  穆清不怒反笑,偏过头朝着他一扬下巴,“故此我才说原是你这个做长兄的不是,当真要我计较个明白么?”
  杜构的愣了一息,脸色霎时垮了下来,慌忙闪避着穆清略显犀利的目光,抬手躬身一礼,“母亲见教得极是,儿子知错了。”
  “你原是个聪敏孩子,既知错了,这罚……”穆清上前两步,扶起他一直躬着的身子,忽觉这张面竟是像透了早已逃往关外的郑官影,不仅形象,更是有七八分的神似,这行事做派,亦如出一辙。刹那间,她仿佛重回彼时,不觉失了失神。
  “儿子自当认罚。”杜构那少年成长中的粗哑嗓音,一下激醒了她。
  穆清稳了稳神,深吸了口气,“老子《道德经》,想来你开蒙时已学过,由今日情形来观,大约学得太过粗浅,或未得其精要。其中《水善》一篇,尤为重要,你便以‘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为题,行文一篇,莫要华丽措辞,冠冕堂皇之语,深刻为要。”
  当下三人俱领了罚,穆清散了众人,便与阿柳一同回正院。
  进了正屋,见左右无人,阿柳这才局促不安地道:“我瞧着,还是将阿延同大郎二郎分开念书好些。阿延他,性子倔强刚烈,我便是教训再三,也保不齐日后再动手。”
  “阿延刚烈不假,却也是实诚孩子,我自小瞧着他长大,教养也多是克明给的,我看错不了。”穆清在矮床上坐下,伸了伸腿,随意地靠在一只锦靠上,“今日这事,我瞧得明白,虽说阿延动了手,错倒并不在他。”
  阿柳“啊”了一声,吃惊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大约是阿构挑唆着阿荷作下些甚么,或说了些甚么,有意惹恼了阿延。那里一闹将起来,阿构身边的小厮便来报予我知,待我一入偏院,刚好令咱们瞧见阿延动手打人那一出,他又‘适时’地上前以身护住阿荷。咱们去的并不急,到那院子之前,他有那么多时机劝解拉架,下人们碍着身份,拉劝不得,他总还能劝一劝罢,何故偏要等咱们到了,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才现了长兄模样?”
  穆清轻轻一声哼笑,接着道:“我以《水善》罚他,他自知教我看穿了他暗底里的算计,故也不敢再顶撞。旁人教他蒙了,瞧不透他的那点子小心思,难不成当我也看不透么?小小年纪倒是学着耍弄手段,将来大了,倘或稍有偏斜……”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蹙眉摇了摇头,声音渐弱下去,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若是不狠加约束,日后要承袭了门楣,克明干干净净的名声,怕是要折毁在他手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李代桃僵(十六)
  
  春色盎然中,满长安的人都依照着惯例竞相往城外的曲水边跑,离着曲江最近的启夏门,自然成了这几日中长安诸多城门中最为繁忙的一个。
  然而此时一旁紧靠的明德门却夺了启夏门的光彩。每逢秦王整肃队伍开拔出城时,城中百姓都犹为亢奋,男女老幼,不约而同地聚在大道两旁,大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架势。其中不啻有心存念想欲要一睹秦王及诸将神采的少女,亦有想瞧一瞧秦王左右不离的那位女将的好事者。
  英华的姿容已至极盛之年,眉目如星,口含丹朱,一袭红火的戎袍衬得她白皙的肤色,更是在峥嵘中显出了诉说不出的妩媚,自攻取长安城始,阵前冲杀,战功累累,又因年及双十,仍是云英未嫁,故此她每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少不得要惹起一阵驿动。
  赵苍不紧不慢地随在骁骑营队伍中间,不时瞄向前头那抹红艳跃动的身影。英华偶一回头,不经意间瞧见他灼烈的注视,多少有些尴尬,却也不厌烦他,便快速地朝他扯一扯唇角,勉强算是一笑。
  这一笑在赵苍眼里宛若春花齐放,柔波无边。他低头偷偷抿唇笑了笑,不禁暗忖,原她自己许的诺,待剿了王世充,平定东都后,便聘嫁予他,而今终是到了出征东都这日。开拔前探明东都眼下饥馑肆虐,遍地饿殍,想来这一战不至十分艰辛,离他迎娶之期不觉又跨进一步。甚么郡夫人的尊荣他倒从不曾巴望过,但求后半世携手与共。
  穆清再一次立在城楼的垛口目送她的至亲出征,心口早已气定神闲,甚至还有些高兴。照着眼下的局势,此番该是最后一次大征,待终结此役,她便再也不必随时等着杜如晦告知她要出征的消息,再不必擦拭家中那两副甲胄。不论朝中的争端如何的云卷波诡,能不去沙场屠敌总是要好些的。
  长孙氏一如既往地站在城垛的另一侧向她颔首微笑,她的肚腹再一次高高隆起。可想见曾经她可望不可及的垂怜。如今已是盛极,也算是不辜负了她一番苦心。穆清朝着她遥遥偏头一屈膝,抬头时目光却对上了一抹轻佻的笑。站立于长孙氏身后的,正是如今纲领皇家护卫的宁远将军贺遂兆。
  胡大郎回了长安,贺遂兆亦回来了。穆清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又将他那张若无其事笑嘻嘻的脸掠上一眼。眨眼间,恍若瞧见他冲着自己点了一下头。抬手随意摸了几下鼻子,有意无意地比一个三的手势。
  这是何意?穆清蹙起眉头不得其解,碍于人多眼杂,又不敢多瞧。再转脸去看出城的队阵,早已瞧不见人影,只留下一条浓厚的黄龙似的烟尘。
  自明德门至永兴坊的一路。穆清都闷在车内,脑中一遍遍过着贺遂兆方才的怪异举动。若说他是无意为之,实是有违他一贯的行径,若说是有意,那个三的手势又是要向她传递甚么。
  她心烦意乱地猜测许久,并不见有丝毫头绪,也不知车行至了何处,只听闻车外人声渐兴,夹杂着车马粼粼的喧闹。她不耐烦地推开窗格朝外探望,原是到了东市,拐过东市便可至永兴坊,吵闹声不过一时,遂她又放下窗格,与自己说且忍耐一阵。
  忽地,她耳边仿若有铙钹互擦的一下惊鸣,直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她慌忙直起身子,将还未缩回到身边的手再度伸了出去,窗格开启处,正对着贯穿东市的一条大道,大道另一端高出其他商肆一头的那幢楼,正是康三郎的酒肆。
  康三郎是粟特人,生得一副高鼻深目的样貌,贺遂兆摸鼻子的动作,可是暗指了粟特人的高挺鼻梁?又在鼻翼比出个三的手势,难不成指的正是康三郎?
  “阿达,阿达,先不必回永兴坊。”穆清忙打起马车上帘幔,唤住赶车的阿达,“载我入东市,去康三郎的酒肆走一遭。”
  马车将将在酒肆门口停稳,康三郎洪亮嗓音已经在马车外高扬起,“七娘可是有日子不见了。”一壁说着一壁上前打起帘幔,殷勤地摆放了足踏,“前些日子刚得的新酿,正要差了人去相请,这下倒省得跑一腿了。”
  两人在店肆门口一来一回地让了一阵,方才笑着入了店,东市暗处有心瞧着的人将这一幕从头瞧到尾,心里头有些不屑,这顾七娘也是枉费了这些年的名声,总也不似旁的官眷那样,在官家内眷之间逢迎交际,有事无事总爱同微贱商户们亲近,也忒随性了些,怨不得外头有些言语说她虽为江南顾氏之后,却也是出身微寒的。
  两盏茶的功夫,穆清带着阿柳自店肆内笑吟吟地出来,康三郎亲自送至门口,忙不迭地指挥两名小厮往她车上搬一尊大酒坛,阿柳执了钱袋与他推让,来来去去的好不热络。
  穆清径直坐回车上,阿达撤去足踏,驱车往永兴坊,一切瞧来无丝毫的不妥。旁人无从得知,此刻幽暗车厢内,穆清怀中揣着的那一份火烫的小册,几乎凝聚了上百人的怨怼怒火,它随时将会在朝堂之上燃起一把火,半个朝堂,连同半个后宫,焚得连灰烬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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