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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妾只是一幅画 (格沐子)


她伸手去扶他,广袖垂在空气里,她的手细白。看着那双伸过来的小手背,师父眼前倏地就出现了梦里抓着自己胳膊要花生的那双小手。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师父胸口一窒,忽然大力拂开她,快步往回走。
端端没有准备,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师父今儿有些怪异,她想要追上去的,可渺修身后就像是长了眼,厉声喝道,“回你自己的房里去!!”
渺修性格温和,从来不会大声呵斥谁。从小到大,她还真没挨过他的骂,忽然莫名其妙的来这么一下,端端是委屈和不服气的。
“嘭!”
她一个人站在院中,月下银辉白惨惨地洒在头顶上。眼睁睁的看着渺修甩上了门,把她拒之门外。眼睛忽闪了两下,鼻子有点酸,拿袖子掖了掖眼角,捡起地上的凉饭凉菜,转身就走了。
渺修呢?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倚靠在门缝上,听着外面有了脚步声,然后声音消失了,整个人缓缓地滑到地上。
既然不能相守,那又何必相遇?
托盘搁在案几上,房里没点灯,黑暗里的人坐在床沿下吭吭哧哧抹眼泪。等哭够了,心里舒坦了,她又爬起来端着盘子去了庖厨。
庖厨里还有别的师叔伯的弟子在,“咦?青云子师叔还没回来吗?”
端端把东西搁下,去立柜的格子里抓出来几味干草药又捏了几片干姜,拾掇拾掇就放火上煮了,低着头也不看人,因为她眼眶是红的,“没,师父着凉了。我给他煮点驱寒汤。”
方才师父推她的时候,手冰凉,甩过来的衣裳都是半干的。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也不知道他这一天是干什么去了,回来就发脾气。她鼓着腮帮子,看着火上的砂锅,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师妹,你弄好了记得收拾齐整了,我先走了。”
“哦,我记得了。你走吧。”
端着驱寒汤再回来的时候,她心里是有点气鼓鼓的,师父房里的灯还亮着。她上前敲了敲门,“....师父睡了没?”
渺修头重脚轻,听见她走了居然又回来了,脑子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啪”轻轻地一声,断了。
驱寒汤是滚烫的,渺修一整日没进米水,眼下喝进胃里,整个人都暖和了。空碗被端端放在托盘上,头一回见到丰神俊朗的师父变成这样,他究竟遇上了什么事端端也不敢问,“师父早点休息,弟子告退。”说话客客气气,小牛脾气发作。
折腾了这么些时候,夜都已经深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搁在案几上的手握了握,夜里静,再温和的声音都显得突兀,“端端。”
“师父还有事?”
他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酝酿了半天,终究还是胆怯了,到嘴的话只能磕磕绊绊的变成了一句,“早点睡。”
“哦。”
小丫头扭头走了,渺修捏了捏眉心,罢了,日后好好待她便是。能待一日算一日吧。
沉璧上路已经一天一夜了,头一天夜里在客栈歇脚的时候,他抽空写了几句话给云端。他这个人没什么情趣,说的话无非就是已经到了什么地方,眼下如何,还有多久到目的地,末了还不忘嘱咐她回信。
这封信的寄出地不算远,拿了钱的信差不到一日功夫就替他送到了太和山。
云端不在,被青城子叫去了。青城子最近要下山一趟,不知道他从哪里淘弄了几件衣裳,不知道选哪件带着走,愁得慌。太和山上,在山下待的时间最长的就是端端,她应该知道山下的人现在喜好什么样的着装风格,于是就把她拉去挑衣裳去了。
端端瞅着青城子师伯摆在她眼前的几件袍子,这都是寻常公子穿的,他一个道士穿来作甚?
捏起来瞅瞅,料子不错,做工也算精细,但是呢,她歪着头,“师伯,我觉着你这个人有些缺德。”
青城子抬头,长眉一挑,“你什么意思?”
“别人家请你去办白事,你倒好,穿的花里胡哨。这不是缺德是什么?臭美!”
青城子捋了捋那两绺美髯,“我就办完事穿着去走走,又没人知道。你别出去瞎说啊!”
这时候,有个小道士拿着封信在端端的房门外敲门,敲了半天也不见人。抓了抓脑袋,准备过会儿再来。刚走下台阶,就遇见了渺修。小道士年纪不大,见了渺修便恭恭敬敬地行个礼,“见过师叔。”
“嗯,你找云端?”
小道士举了举手里得信,应了声是,“长内城送来了一封师姐的信,我给她送过来。可是她人不在。”
信封上“云端亲启”四个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点画沉稳不张扬,却能看得出其中透出来的锋芒。那样的字,可见主人便是那种色厉内荏的人。
鬼使神差的,渺修便伸出手接了过来,“交给我吧。”
“好啊,那麻烦师叔了!”小道士脸上汗津津的,师叔愿意帮忙,他当然高兴。
渺修抬眼看了看小道士,“你去吧。”
那封信,师父没有看。他知道是谁来的信,但不想知道里面的内容,他不会看。
渺修师父拿着信走了,可总有私心作祟....

☆、第73章 承若

甲板上,有个人迎风而立。挺拔的身姿被夕阳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这个走南闯北的男子,眼眸如射寒星独有一身鹰击长空的气质。傍晚的时候起了风,微微掀起袍角的袍角拍打在靴筒上,发出接二连三的轻响。
听见后面有声音,他皱了皱眉,转过头去,“太和山还没有来信吗?”
小厮摇头,“没呢。”
这信都送出去十几天了,没道理她看到了,却不给他回个一字半句的。
沉璧疑惑,“是不是没有送到?”
小厮也不知道。
沉璧舒一口气,罢了。
等端端收到他第二封信的时候,她是有些惊讶的。信的尾端,沉璧问她上一封送来的信没有收到?她是纳闷儿了,什么信?
挠了挠腮帮子,翻出来纸笔,坐在灯下准备给他回信。莫不是信差送错了地方?或者半途弄丢了?你写了什么给我?
写完了之后,觉得还差点什么。笔杆子顶在腮肉上,一戳一戳,蜡油汇成一道道细流淌下来。然后窗纸上映出她埋头写写画画的影子。
她在信纸上画了个哭脸,表示自己没有收到。
沉璧收到回信的时候,看到末尾,一向不苟言笑的人,脸上忽然就笑了。对着一张没写多少字的信纸发笑,这还是头一回。
伙计进舱里来,正好瞧见,少爷今儿心情不错呀。
第一封信的下落,云端问便也也没有人提。
两个月,期间两人断断续续的在笔尖上来往了几回。沉璧总是把他见到的世界写在纸上寄给她,端端每次都从里面看到新奇,沉璧无意间带她看了更广的世界。他的字透着骨子力量,就像他这个人,没事儿的时候她倒是养成了描摹他字迹的习惯。到后来,往往她的信刚送出去不多久,她就开始以一日三顿饭的标准跑去山门口,看看有没有南边儿来的回信。
其实哪里有那么快啊?几天的功夫,她的都还没送到呢。
师父把这些看在眼里,嫉妒吗?有的。
这段时间他的情绪起伏很大,别人看不出来,可他的胸腔却快要被浮躁的情绪撑破了。能怎么办?他只能压着。那一段时间,每回看见她没等到那人的回信,从山门那里没精打采的回来的时候,他就很不待见她。
他在生气,在嫉妒,嫉妒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师父对她越发严厉,可云端心思早跑出太和山去了,根本察觉不到师父的异常。
就连青城子都觉得师弟最近脾气好像不大好。
他拉着云端问她,“欸,你师父最近是怎么了?一天到晚的臭着一张脸,你又惹他生气了?”
刚刚挨训不久的端端努着嘴点点头,可能是她最近太不在状态了,师父有些失望,“刚还骂我了...”
“用不用师伯去帮你说说情?”
“师伯又有什么条件?”
“去,师伯是疼你,不是每回都有条件。”
她垂下头,伸手拔掉眼前一根枯草,“还是算了吧,等会儿我自己去跟师父认个错儿。”顿感男色害人不浅!
沉璧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九月下旬,天微微凉。
端端收到的最后一封信就在前一天,结果今天人就回来了,信里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她都没个准备。见着沉璧的时候,她正扎着裤腿儿,吭哧吭哧地与几个师弟一起提了两桶溪水一路走一路练功呢。水桶是尖底的,师父要求提回去的水桶必须是满的,也就是说一路上不能放下来休息。她出了一身薄汗。
沉璧的出场,冷硬的气质每回都那么惹人眼。
一帮半大的小道士,提着水桶围着她起哄。闹哄哄的,她就炸着两只胳膊举着俩水桶,脚脖子上还扎着裤腿儿,头顶上依旧是冲天的发髻,愣眼儿看着突然出现的沉璧。
沉璧呢,打扮得跟个春风得意的小将军似的,负着手,带笑不笑的瞧着她。
端端顿时觉得丢脸死了!原本还愁眉苦脸的想啊,等他回来那天见了说啥啊?做啥呀?话写在纸上尚可,可一想到要见面,还是觉得有股子陌生感,两人面对面挺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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