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在地上踯躅了两下,准备溜!
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她小姑娘现在穿了一身道袍啊!!还梳了个道姑头,跟他站一起怎么看怎么怪呀!
刚转过身去,沉璧就瞧见她了,不大的声音一出口就将她拿住了,“我在这儿,你要去哪儿?”
也是奇怪了,进进出出那么多道士,一模一样的打扮,他怎么就一眼把她认出来了?
沉璧朝她招招手,“过来。”
两个人站一起,同门中不少人往这边伸长了脖子瞧。
“你怎么找这儿来了?”说话的时候也不看他的眼,只瞅着人家的胸膛,手放两边,抓着自己的道袍,捏啊捏啊。不免抱怨,你打扮那么好看做什么?
沉璧先前见她,她都是娇美的女儿装扮,眼下这一身儿的小道姑模样,道袍加身、束发朝天,倒真让他有些不适应。
山门前,肩膀挨着肩膀,脑袋碰着脑袋,瞧热闹的不少。沉璧嘴角微勾,笑意几不可查。垂了眸子,拉着她往下走了走,“我要出趟远门儿。少则月余,多则两个多月。来跟你打声招呼。”
她还在纠结自己的装扮,听了这话略微点了点头,“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下回见面,她得穿得美美的。
顿了一下,沉璧道,“就不问问我要去哪儿?”
沉璧的声音,低沉、如钟声缓缓,夹带着些微的沙哑。山风吹过来的时候,声音顺着风钻进耳朵里,端端觉得自己耳朵都在痒。
脸上居然红了。
“去,去哪儿?”
“去南边儿,那里有海,常年暖和,冬季不下雪....那里稀罕物不少,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给你带回来。”
来这一趟,就是问问她有没有想要的?
她瞧他一眼,眼睛里盛了光,“唔....我不要,你早点回来就好了。”她爹这些年跑买卖,也去过南边儿。家里就她娘跟她,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云家当家自然是捧在手心里疼着,有什么女人的稀罕物,云老爹也没少带回来。
沉璧嗯了一声,伸手捡了她头上的一根枯叶子,两人靠得近,他衣裳上的皂荚味儿飘进鼻子里,云端有点晕乎。只听见他隔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就看着办了。”
他有点霸道。
“等我回来那天,接你下山趟吧。咱们才...嗯...那什么不久,几天不见就生疏了,得多接触接触。等我这趟生意跑完,就去你家下定,成了亲,咱们也好过日子。”
下定?
云端张着嘴看他,“你自己就这么决定了?”
沉璧以为她说的是他父母,“从你家回来那天,我父亲母亲就挺同意的。你不用担心这个。你爹娘...应该...对我还算满意吧?那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眨了眨眼,好像她自己还没表示过意见啊,“可是我还有异议啊。”
沉璧往她身后瞧了一眼,伸手拍了拍她冲天的发型,“你的异议先保留,等没人的时候再跟我说。”说完了,便朝着端端身后的那人点了点头。
端端纳闷儿,扭过头去,正好看见师父转过身去的背影,伸手指了指那个白衣道士,回过头来对着沉璧说,“那是我师父。”
沉璧嗯了一声,“就这么说定了,先回去吧。”
沉璧下了山,一路南下。以前南来北往的跑生意,也没什么可挂心的,这回走在路上,心里有点微妙。心里开始装着人了,没事儿的时候,他就会把这几次见面的场景翻出来回味几回。
这见面说不到几句话又要分开不短的时间,沉璧觉得这样不行,他在路上琢磨了个法子,闲下来的时候就写写信,话不多,就说几句他的见闻。
信鸽这么一来一回的,不用见面也能增进些感情。
那日送走了沉璧,端端回去就见着了她师父。
“师父。”
渺修不看她,只是应了一声,手上捏着黑子,自已与自己对弈。
端端坐他对面,她总觉得师父最近不想与她说话,现在就是这样。低头看了一会儿,黑子吃白子,白子又吃黑子,吃得她心里乱糟糟,“师父,端端先出去了。”
渺修手上的棋子顿了顿,这回倒是没有应她了,只是问了句,“那人是做什么的?”
“跟我爹一样,做生意的。”扣着一颗摆子,捏在手里玩。
黑子又截了白子,渺修目光微闪,专注在棋盘上的眼神有些暗淡,“你...喜欢这种人?”
应该是喜欢吧,刚刚她对着沉璧还脸热了呢。
抬头看她,却见她脸色微微红了。她一向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脸皮就比青城子薄那么一点点,这么一个人竟然脸红了。渺修转过脸去,不想看见她,手指上捏着的棋子暗暗用了几分力。
“师父觉得他怎么样?”
对上那双忽闪的眼睛,渺修当真是无力的。为师觉得?为师觉得不怎么样!清俊的脸上白了白,肌肉僵着勉强笑了笑,“看你自己。”
天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有多不不想开口。
可是那又怎么样?鼓励她择一个好夫婿的是他,说违心话的是他,想要潜心修道的也是他。
“你自己多留心吧,听说经商的男人喜欢出入风月场所。”
她傻了吧唧的来了句,“我爹就不喜欢。”只喜欢她娘。
师父心里顿时不悦,顶快的回了句,“云老是云老。所有男人都一样吗?”
端端鼓了腮帮子,师父的话一整天都在她脑子里打转。
是夜,渺修师父从梦中惊醒。汗湿了单薄的衣裳,心中惊悸却又浑身酥/软无力。想起来方才的梦境,渺修猛地掀了被子,被子落在地面上,渺修捂着自己的额头。恼恨、羞怒一股脑全部涌上来。
在梦里他见到了云端,她三岁那年他没有将她推下山坡。他抱了她...事情的发展,令他羞愧地面红耳赤,怎能对自己的徒弟做出那种事?!
夜下无人,师父站在后山的瀑布下,寒凉的水潭里。冷水一刻不停的浇在身上,身上粘腻的触感冲的一干二净,可心里的那团火却怎么都浇不灭。
一掌打在身后的岩石上,他愧对师父师尊,也愧为人师。
☆、第72章 私心作祟
端端一整日都没有见到师父,真是奇怪,平常雷打不动都会带弟子们做早课的渺修师父怎的忽然失踪了?早上端端端着饭菜去师父房里找人的时候,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应。推了门进去,四下里瞅瞅,没人,“大清早的跑哪里去了?”
把饭菜搁在案几上,又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拿出去抖干净灰尘。日上三竿了,师父连个人影都不见,问了问隔壁的师叔,师叔说不知道。
不过,有个弟子就是好啊。端端抱着师父的被子,跳起脚来搭到晾衣绳上,拍平整了,将它晾在太阳底下。
托着腮等在门口有好一会儿,饭菜都凉了,她只好怏怏的又给端回去了。
中午再来敲门,还是没人。
直到日落后,总算是见着人了。
端端送晚饭过来的时候,师父房里黑漆漆的,一看就是人还没回来。叹了口气,放下东西就坐在门口等。渺修回来的时候,落魄说不上,可失魂总是有的。
脚步缓慢,发丝有些散乱。宽大的广袖随着手臂,前后摆动,毫无力气。夜色笼罩在身上,连衣裳都像是带了失落的情绪一样。一天没见,他就好像是消瘦了很多似的,憔悴的很。
忽然,师父在阴影里顿住了脚,眼眶微红,想必是已经发泄过。前面是他的卧房,卧房的门口有个人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骨上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呵欠,在等他。头顶上,橘红的灯光投射下来,将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很暖,也很伤人。
师父转过身去,颓废地靠在夜色中的墙壁上。
今日在后山他想了整整一日,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要做什么?这些日子以来的情绪又算什么?
渺修闭上眼,端端算是他从小教导到大的,她长大了总要嫁作他人妇,自己不可能留她一辈子。渺修师父颓唐一笑,你是修道之人啊....
在后山,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她是徒弟,他是师父。她是俗家人,而他早已脱离俗世。这一辈子,不可能变更的身份。他把自己的情绪归结为不舍,只是对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子的不舍。
修道,修道,修的就是一颗心而已。去小我而存大我,去其私而成其大,青云子啊青云子这才是修道之人本应秉持的本心!
可是回来一见了她,那本以为已经了悟的心却又动摇了。内心惶惶不见自我。
端端等的困倦了,起身进卧房,把又凉透的饭菜端出来。准备送去庖厨,让灶上给温着,等师父回来了再送来。可这一出门,就被暗影里的白衣人惊得一哆嗦。
往前走走,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她那失踪一整日的师父嘛?
“师父,你怎么躲着这儿啊?我找了你一天。”师父看起来很疲倦,端端放下手里的托盘,伸手去扶他。她也是想献个小殷勤的,因为自从她上次说错话以后,师父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好好跟她说过话了,这段时间她心里也怪不好受的,想着以前和和美美的多好。
曾经,师父话也不多,都是她叽叽咕咕的多话,但那时师父都是脸上挂着笑,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有时候还能从她的话里挑出点毛病来教导她。现在可好,师父寡言少语的,就连今日消失一整天她这个做大弟子的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