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虽然没说上啥话,但那姑娘叫他有空再去,也就是说那云端瞧上他了。沉璧觉得姑娘家脸皮儿薄,说出这番话不容易。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能太拿乔不是,更何况见了一面,他也有那么点意思。
那成,既然她开了头,那以后的事就都交给他了。
前前后后想清楚,打定主意了,那就是不能变的了。于是沉璧少爷如约上门了,天擦黑的时候带着她出去走走,瞧瞧河灯,顺便说说话。
都说上元节是鬼门大开,百鬼夜行的时候,没事儿最好别在外边儿瞎溜溜。但是就冲沉璧那张面瘫脸吧,什么牛鬼蛇神不得躲得远远儿的?
说出来走走还真是走走,河灯看了一溜。端端就困了,她打了个呵欠,含着泪包,本想抬头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去,“沉....”
“你冷?”
端端摇摇头,一个呵欠又上来,“我们回....”
沉璧明显不在状态,脑子里在想别的事,正巧走到一处暗影里,声音不疾不徐,倒是带着郑重打断了她的话,“我家中不曾娶妻室,也未曾纳妾。”
云端愣愣的:?
沉璧低头见她在听,人生大事头一回,他有点紧张,咳嗽了一声,“我父亲母亲你也见了,无兄弟姐妹。”
端端站住不肯走了,耳垂儿上的翠铛一晃一晃。
一双大眼瞧着他。
沉璧也站住了,他还说,“家中良田百顷,商铺大大小小加起来二十余间,酒楼三座,另有零碎的生意往来。”
端端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身后是别人家的院墙,沉璧个子高,投下来的阴影将她一盖,她抿抿嘴唇,压迫感极强。她往后退了一步,沉璧说着话紧赶了一小步,这就将人逼到墙角上了。
沉璧一只手撑着她身后的墙,偏偏人还在正经的汇报家私,末了,见她睁大了眼只看他却不说话,便皱了皱眉。看那表情像是下了力气的,他最后补了句,“我觉得你不错,那你觉得我配你成吗?”
成..成什么?
沉璧的眼睛黑黝黝的,在夜里放着光。端端的一颗心在胸腔子里隆哩咚地狂跳。从小到大,她还没遇见过这号的人,一张面瘫脸,不声不响就能压趴你半截。
端端的脸都快被烧成红碳了,平时的那些小贼胆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往后挪着脚跟儿,“..我喜欢温柔点的。”
沉璧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很凶?”
“倒也不是凶。”
“那还有何不足?”
她被人逼在墙角上,那么个大高个子,气场太足,脑子顿时不够用的,老老实实摇头,“没有吧。”
沉璧点点头,“那就成。”
完了之后,收回手来,拍拍掌心,“走吧,送你回去。其他的事,我来操办。”
她又不傻,沉璧说的什么话,她不懂吗?可这夜黑风高的,瞧着他也是个练家子儿,要真说点啥他不爱听的话,万一惹到他,她又打不过,那怎么办?云端可是很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的,她决定有什么话回到家再说!
到了家门口,沉璧说了句,“你进去吧,我这就回了。”
她朝着四周瞧了瞧,除了家门外四周都已经黑漆漆的,瞧他站在台阶下,灯影底下,忽然也没那么压迫她了,刚才在心里组织的几句话全打了泡影,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她自己怕黑,就觉得别人也怕黑,嚷了句,“你等等。”扭头进门里去挑了盏灯笼出来递给他。
“你自己小心点。”端端站在台阶上,垂眸看他。
沉璧接了灯笼,听了这话,抬头深深地瞧了她一眼。他这人长得英挺,面上不常有别的表情,但就是那么深邃的一眼,穿透力极强,云端忽然就小小心虚了一下。
门关上了,沉璧提着个红灯笼站在云家门口。
哒哒哒哒,沉璧的小厮赶着马车过来,“少爷,该回了。”
沉璧沉吟一声,“嗯。”上车的时候抬抬眼皮子眼再看一下紧闭的大门,低头又看看手里的灯笼,觉得这在小女人在关心他。兀自点了下头,他觉得自己下回也该关心关心她。
云端常年呆在山上,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师父还有师兄弟们。比师父高一个级别的师尊,不知道怎的,她打小就躲着走。师父很温柔,犯了错也不会重罚她,所以她就很喜欢温柔的人。但是,她就没遇见过像沉璧这样的人,不声不响的就能把你影响了。
她歪着头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沉璧比师父还厉害,因为她练功的时候趁着师父不注意就会偷个懒,但要是师父换成了沉璧,她是不敢的。
但是吧,这个人又很吸引人。
她觉得自己真是矛盾。
刚进屋她爹娘就来了,“端啊,玩的怎么样啊?”
她趴在案几上,摇头摆脑袋,说不好,好像有些不厚道,“...他比师尊还唬人。”
云家两老对视了一眼,娘先说,“怎么个事儿啊?跟娘说说。什么叫比师尊还唬人?”
她想了想,他还真没什么能让人挑刺的,但她就是有点怕他,可这怪理由说出来也挺丢人的。
他爹说了,“咱们家就你一个闺女,爹得替你找个踏实的人,等爹和你娘走了,你也有个人靠。这沉璧呀,打小就沉稳,自根知底的,爹与他爹交情也不错,你这要是嫁过去了,婆婆也不会难为你。还有咱这家业,以后不都得留给你吗?你那性子,管得住?”
端端努了努嘴,“我得想想。”
第二天一早,她就回了太和山。
月前走的时候欢脱,眼下回来却成了个爱发呆的。青城子拿根儿狗尾巴草逗她,“想什么呢?下山一趟,回来害相思病了是怎么着?”
她把眼前的狗尾巴草拿过来,长长的叫了声,“师伯...”
青城子眉头一挑,“你阴阳怪气的作甚?”
“师伯你会喜欢上一个让你有点怕的人吗?”
这就稀奇了,青城子凑上去,鼻子嗅了嗅,“你瞧上哪家的小子了?”
青城子说话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小声些,他这一嚷嚷,不远处几个师弟大约都听见了。当然,他们身后的渺修师父也听见了。师父的步子顿了顿,俊颜上的神情明灭未辨,原本要上前的脚步却转了方向,他走的时候步子有些急,白色的袍角在脚踝上掀起微澜。
端端眨巴着眼睛回顾一圈,周边那些捂着嘴笑的小道士,看来是该听的都听见了。她鼓着腮帮子把狗尾巴草还给青城子,拍拍屁股走人。
“喂,你干嘛去呀?还没回答师伯的话呢!”
“师父叫我回去练功,不跟您瞎聊了,忙着呢,没时间!”
“呵,你师父忙着呢,才不会管你。”
☆、第71章 我要出趟远门儿
回了太和山,少女就睡不着觉了。在床榻上左翻一下,右滚一下。想她爹说的话,想她娘说的话,最后沉璧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浮在脑海里,怎么都丢不掉。
她呼啦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头发散着,一个人嘀嘀咕咕,“怎么会这样呢?”
那天沉璧问她,“我觉得你不错,那你觉得我配你成吗?”眼神幽深幽深的,眸子半垂,从上往下看着她,隐隐约约投在他脸上的光,把他的睫毛影子拉得斜长。他就跟一汪海水似的,静水深流。再回想起来那眼神儿,端端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海水没头顶了。
端端抓抓自己胸前的长发,仰头看着房梁。其实他这人也还行,眸深鼻挺,还透着股子英气,就是比她高太多。沉璧低头打量她的时候,她觉得头顶有几根头发都被看了个精光,数了个明白。
明明就接触了那么几回,他也没干嘛呀,倒是把她弄得心神不宁的。
端端一头钻进被子里,在里面拱啊拱的,最后卷成个卷儿。这就是喜欢吗?可是也太快了点吧?她身边都是些大小道士,她连个说心里话、打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一个人闷头在那里琢磨,最后也没琢磨出个啥,却闷在被子里睡着了。
有时候啊,你越是紧张越是不敢见到某个人,他还偏偏就跑到你面前来。
早上做完师父交给的功课,她甩着两只胳膊打算找个地方猫一下。忽然就有个小道士兴冲冲的朝她跑过来,“云师姐,云师姐,有个人来找你。”
没办法,她两岁就入了渺修门下,她这一辈儿,后来上山的那些,不管年纪大小一律管她叫师姐。
她咦了一声,上山这么多年,还真是少有人来找她。哦,她家小厮倒是偶尔上山接她回家趟,想想又觉得不对,“可是我才回来呢。”那师弟年纪是当真小,是一位师叔前两年刚收的弟子,他红着脸,挠着脑袋冲她笑。
瞧得端端浑身不自在,“...你怎么了?”
师弟咧嘴一笑,“师姐,那人长得可真俊。师姐要成亲了吧?”人都找上门来了呢。
沉璧?!
地不平,端端脚底不稳,想到那个人,一下子就踩歪了,崴了下脚。痛得头皮发麻,嘴上不认,“那是我家小厮!”
你家小厮有那气派?师弟摸着脑袋,才不信。
出门一看,当真就是那沉璧。
他负手站在树底下,玉冠束发,换了身儿玄色锦衣,身姿挺拔、势若劲松,紧闭着双唇,剑眉微敛,树缝里投下来的光斑打在他肩膀上。卓尔不群的气派,当真不像她见过的那些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