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婆进来时便看见她低头坐在床上,似乎是十分不开心。刘阿婆端着碗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轻声叫她:“小姐,我来送晚饭了。”说是晚饭,实际上也就是两个馒头,她自己也觉得拿不出手,可是看着冯氏那冷若冰霜的脸,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厚着老脸送了两个馒头进来。
秋梨整理下神色,低头扫了眼她手上的碗,心里哀哀长叹起来,可是脸上却还是带着笑颜:“阿婆,又麻烦你送送饭过来,你快坐吧。”
刘阿婆却摆手:“不坐了不坐了,”她自然是没脸坐在这的,两个馒头打发了她们母女,全然忘了这他们家的这家院本是她们的地方。也是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强硬,倘若是遇上个刺头儿,哪里还有他们刘家这样怠慢人的道理呢?刘阿婆摸了摸额头,搁下碗筷低着头就快步出了耳房。秋梨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捡起一个馒头,好在给的饭食还是好的,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吧。
江氏还睡着,她便先吃了自己的那个馒头,照旧是配着腌萝卜吃,三下五除二馒头也解决了,她又低声去叫江氏,江氏睁开惺忪的眼睛,开始呼痛:“雪香,娘怕是不行了,腿疼的厉害……”
秋梨闻言,立刻变了脸色,立刻掀开半截被子,寻摸着去看江氏的膝盖,等到看清楚了她总算是长舒一口气,虚惊一场,恩公曾说过,只要不再出血,那膝盖就不会有大事,如今江氏膝盖上的纱布并没有沾上血,看来只是正常的疼痛。
“阿娘,如何疼的?哪里疼?”江氏那会子刚醒,如今脑子清明了,才摇摇头:“有个伤口哪能不疼的,不碍事,又让你担心了。秦大夫的医术咱们还是信得过的,待他明日过来了再叫他瞧瞧。”
秋梨点了头,便又服侍着江氏用了晚饭,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子话,眼看着天色擦黑了,刘阿婆送了一盏煤油灯来。待到天色又晚了些,秋梨这才脱了外头的棉袄和裙子,跟着江氏躺倒了一处去,这床实在是小,她和江氏紧紧依偎着,互相温暖着对方,江氏慈爱的去摸她鬓角的发:“雪香,你怪阿爹和阿娘么?要不是我们……”
“阿娘!”秋梨娇嗔的看了一眼江氏,又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阿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连性命都是阿爹阿娘给的,怎么会怪你们呢?你们一心为我好,我要是还存着怪心思,那我就是个傻子了。”
江氏既感动又欣慰,捏了捏秋梨的鼻子:“你这孩子,机灵着呢。”
秋梨打了一个哈欠,眼里差点溢出泪来,她粲然一笑,眼睛里仿佛装满了星辰,张开丹蔻一般的小口,亮晶晶的银牙就展露在江氏眼前,“阿娘终于承认我是个机灵鬼了,往日里阿娘可总说我是个大笨瓜呢!”
江氏宠溺无比的揽住她的肩膀,又往她身边靠了靠:“不笨,我的雪香一点都不笨。”
秋梨的头抵在江氏胸口上,一个小小的身躯蜷成了豆芽一样的姿势,江氏再去看她,只见她睫毛轻颤,徐徐的呼吸声渐渐的平稳了,已然是熟睡了过去,江氏心头涌起千万种情绪,只是终究凝结成一片无声的叹息,在寂寥的屋子里划开来,连着满腔的悲歌,变作彻夜不止的痛惜。
*
翌日清晨,开开合合的木门声把母女俩从睡梦中唤醒了来,秋梨把头从被窝里探出来,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了,这一夜实在是乏了,她们竟是睡了这样久,支着耳朵一听,耳房外面竟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恩公?!秋梨打了一个激灵,扭头去看江氏,她也半抻着身子要坐起来。秋梨忙坐起穿上棉袄,又把江氏从被窝里扶起来将她靠在墙上,江氏也听到了外头的人声,迟疑着问她:“可是秦大夫来了?”
秋梨一壁系着裙子,一壁往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面瞅,果然看见一抹熟悉的白色,目光稍移,又看见了冯氏的眉眼,她心里一阵不喜,手上的动作下意识的快了起来。
只听冯氏笑道:“原来公子是大夫,怪不得我一看就是贵客,秋家夫人和小姐我们都安置好了,您就放心罢。”她声音娇俏,带着许多少妇都不曾有的柔媚,秋梨听了一阵恶寒,即便是看不见外头的场景,也能想象得出冯氏的神色了。
江氏看她动作那样急,不免纳罕:“虽说让秦大夫久等不妥,只是你这样急躁做什么,连扣子都系串了……”
秋梨方低头去看,这一看不打紧,她臊的脸红,直手忙脚乱的又去解了扣子重新去扣,嘴里喃喃解释道:“没看清没看清……”
江氏勾唇一笑:“好丫头,慢点没错的,省的又出了纰漏,在我这里是无妨,叫旁人看去了,可是大大的丢脸了。”
这句话提醒了秋梨,是呀,好在方才有她阿娘注意到了,不然她真要在恩公面前闹笑话了,她不自觉的又把动作慢了下来,可是心里又着急,听着外头秦祯又和冯氏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她心一横,又加快了速度,头发放下来三下五除二梳了个大辫子,她来不及叫江氏看一眼,便提着裙子去开门了,开门便看见春荣正往冯氏手上递东西,她没看清楚,等到走近了,冯氏已经把东西收了起来,见到她掩嘴一笑:“大姑娘醒啦。”
秋梨只当她是笑面虎,只是淡淡点点头就去给秦祯作揖:“见过恩公,恩公怎的来的这样早,都是我们怠慢了,害的恩公要在外头等我们。”
秦祯方才正和冯氏说起她们母女,他知道冯氏不是个省油的灯,原想着同冯氏交代下好好看顾她们母女的事情,孰料她一下子蹿到跟前来,心急火燎的模样就给他作揖,他情不自禁的浅笑着低头去看她,却被她头上系着的奇怪东西逗乐了,他顾着她的情面强忍着不笑,可是春荣却已然放声笑出声来,一壁笑还一壁指着她的头发,秋梨这才觉得奇怪,伸手往头顶一捋,登时尴尬的说不出话来,脸蹭的就发起烧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的戏份会多起来的~是个暖男,还很聪明~
哦,顺便作者的智商不是很高,大概能写出来的最聪明的人和事也不见得有多聪明,设的什么计谋可能也比较没下线,还请诸位多担待。要相信,我会尽快去给IQ缴费的……
☆、探病送衣
秋梨擎着胳膊往头发上一摸,便抓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她手指微动,眨眼间就明白了,她竟把本应扎在腰间的荷包当作发带系到了头上去。
她不由得臊的低下头去,不管不顾的两手并用去解头上的荷包,无奈她越着急,越是不得法,那荷包和万千青丝缠绕在了一处,越来越没有个眉目,她低着头,满心眼的着急和窘迫。她正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冷不防有温热的东西触碰到了她的手指,她一愣,就要抬头,却听见秦祯温润如玉的嗓音传来:“别动,一会就解开了。”
秋梨的心头微微一颤,脸愈发的烫起来,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人瞧见了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是以她的头更低了,两只手也安分的从头顶放下来,有些无措的交叠握着。也就是一呼一吸的档口,头顶上那处温热离开了,片刻秦祯拿着荷包的手伸到了秋梨眼前,“喏,你自己看不着所以解得不得法,我两下便把它取下来了。”
秋梨一壁怔忡着去看那双五指修长,白皙无暇的手,一壁呆呆的伸手去接荷包,那是一个素色的荷包。因着给阿爹守孝的缘故,她身上的物件都除了,只剩这个荷包,上头绣着歪歪扭扭的几朵梨花,那是她和阿娘初学绣工的时候做出来的东西。
秦祯看着她白嫩的小手俶忽伸到了他手心,眼看着她就要捏到了荷包,他心头起了玩笑的心思,突然把手一握,果然把她吓了一跳,她抬头瞪眼看他,满脸通红,一双美目如初见时那样蓄满了清波。
他见她轻轻咬住了嘴唇,便不着痕迹的弯起了眉眼:“我竟不知道荷包还是可以带在头上的,这是你新发明的发饰么?看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
秋梨哑然,恩公这都是在想些什么呀,明明知道她这是出了丑,还要成心来笑话她不成?既是这么,索性顺水推舟,看他还能如何。是以她微微撅起了嘴,仰脸看着秦祯美不胜收的脸道:“是了,不过我觉得给恩公带上会更好看。等到哪天恩公有时间,我来给你梳个头,保管比这个还要有意思的。”她说完眨了眨眼睛。好整以暇的等着秦祯接招,没想到他却淡淡一笑:“好,一言为定,到时候你别抵赖就好。”
秋梨先是惊讶的瘪瘪嘴,继而回过味来又有点不好意思,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好去给男儿梳头呢?她明白过了这个道理了,便开始有些后悔刚才的口不择言,等到她再去看秦祯,却发现他从春荣手上接过了药箱,她会意,把方才的小插曲暂且挥到脑后去,提着裙裾便领着秦祯进了耳房。
“恩公,我阿娘腿上的伤口没有再流血,可是她还是觉得很疼,你有法子止疼么?”秋梨在床头站定,把被子掀开了一角来,江氏便凑着那一角,把腿上的伤口露出来一些。
秦祯点点头,“疼一点不碍事的,我看这伤口已经大好了,只要没有发热,不出几日就会痊愈。先前我已经用过了止疼散,可以减掉大半疼痛,不过用多了容易伤及神经,还需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