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放在庭院花草上的视线,定定的看着他,反问道:“你做过么?”
“没有。”他挑了挑眉,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吐出这两个字。
我对他笑了笑,回答道:“那我便信你。”
他怔了怔,喃喃道:“只凭我一句‘没有’你就相信……”
我点点头,还要怎样解释呢?就算真有,我也无从考证?况且,这些事情本与我无关,你怎么说,我怎么听便是了。
缓缓移开桌面那壶酒,我将手中的花放在空出的位置上,他抚了抚那开得灿烂的秋菊,想说什么,却终是无语。他复拿起酒壶,略向下一斜,又斟满一杯。
我皱眉看着他,不禁开口劝道:“小饮怡情,暴饮伤身。”
他将酒杯微举过头,对着月华一敬,仿佛邀请明月同醉的样子,便见他的嘴角上扬,扯出一抹不拘的笑意,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说完这句他接着又满上一杯。
“举杯消愁愁更愁……”我从他手中接过酒杯,好奇的闻了闻,“这是杜康么?”我浅酌一口,一股辛辣直透喉咙。
“这么烈的酒……”我吐了吐舌头,将杯子还给他,本来还想与他玩玩博古叶子1.,见是这等烈酒,我慌忙打消了心中的想法。
他好笑的看着我的样子,把酒杯放至一旁,道:“还是不要饮酒了。”
我瞧着桌旁放置的茶炉,对他说道:“此刻莫若煮茶抚琴最应景。”
“那倒好,你去拿了我的‘松雪’来。”听了他的吩咐,我跑到不远的阁子里抱来他的古琴,回来时见他已弄好茶盏,正要沏茶。
我将琴小心放在琴几上,他便把茶炉交与我看管,自弹起了曲。
倚在亭边花栏上安静听着,原来是“酒狂”,我好笑起来,这个人连弹曲都想着酒。
我站起身,指着月亮笑念道:“‘人生得意须进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转念想起他不饮酒的话语,改口道,“不对,不对,爷说了不饮酒了的。应该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他笑出声来:“李后主的词给你念得这般轻快,也真是一绝了。”
笑着为他沏上一碗茶,见他收了最后一音,我便奉茶送至他面前,他接过轻茗了一口。
“爷的琴技与我哥哥的相比更胜一筹呢。”我笑了笑,开口说道。虽然哥哥们师从著名琴家徐常遇2.,但琴声中孤傲清冽的韵味却是比不上他的。
因为哥哥们没有他的忧愁,我隐去了脸上的笑容,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
他见我有心一试的神情,便将琴推至我面前。
我愣了愣,扬起笑容说道:“很久未抚琴,指法都生疏了……”我接过古琴,略试了音,坐正了姿势,深吸一口气,“就弹一首‘乌夜啼’”我笑对他说着,一面起了音。还好琴谱未全忘,总算勉强弹了下去。
和着琴声,我又说道,“乌鸟夜啼,必有喜事临。”
好笑的看着我自得的样子,他起身走到我身边,看着我的指尖在琴弦上滑动。四周景物鲜妍,我越发高兴起来,也不理会对错,只管尽情弹奏。
听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说道:“这里好似错了。”
我抬头看着他笑道:“幼时哥哥们教我宫、商、角、徵、羽,我都不耐烦听,弄得今日出丑了。”
正好忘了后面的琴谱,我顺势停了下来,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远远就听见有琴声呢。”寻声望去,格格额因姐缓缓从石径上走了过来,我放下手中的茶盏迎了上去。
我挽着她的手,将她领至亭中,道:“格格也来听琴饮茶。”
额因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道:“侧福金说笑了,额因姐哪里懂得听琴。”说着她痴痴的拿眼偷偷看了看他。
我见状掩嘴笑了起来,他只顾着低头饮茶,却未看见格格的举动。
格格有些羞涩的扯了扯手中的帕子,他也不作声,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看着这阵沉默,我为格格沏了一杯茶,又开口问道:“元寿阿哥可好?3.”
“额因姐正是从嫡福金处看了小阿哥来的,小阿哥很好。谢侧福金的关心。4.”格格开心的回答,一边接过茶盏,歉意地说道,“额因姐自个儿倒就行了。”
“不打紧,今夜不用这么拘谨,你且饮了茶。”她抬眼望了望他,见他未反对,便笑着饮过。
我拉着格格走到他身边,对着他说:“素馨先告退了,”我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紫飞舞”,解释道,“这花儿若不及时插瓶恐怕失了这份美丽。”
说着也不待他同意,拿起秋菊起身离去,额因姐格格着急的跟着我出了亭子,我回首对她眨眨眼,又拍了拍她的手,见她绯红了脸,我不由分说把她推了回去,便离开了怡情亭,留下他二人独处。
注:
1.叶子:即古代酒牌。博古叶子,也就是叙述古代人物生平轶事的酒牌。
2.徐常遇,清初广陵派古琴创始者,字二勋,号五山老人,著有《琴谱指法》一书,徐对后世琴者影响巨大,其创立的广陵派与虞山派并称为我国两大琴派。
3.指弘历,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生于藩邸。元寿为弘历小名,也作圆寿。
4.因格格钮钴禄氏身份太低是没有资格抚养亲生阿哥的,而府中侧福金李氏又有子弘时,故此处推测弘历由嫡福金那拉氏养育。
其一十四 月夜之桂香含贞
(康熙五十年十月—十二月事)
回到院中见到秋蝉正欲出去寻我,我忙拉了她回屋插花。
秋蝉拿出青花瓷素纹瓶,我摆弄半天,才插好秋菊,一时间满屋幽香,高兴的端详了一阵,我才让秋蝉把瓶子放至书架旁。
秋蝉见我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忍耐不住问道:“主子这一会上哪去了,叫我跟刘希文好找。”
“秋蝉姐姐,我就在园子里转了转,可没有出府。”怕着她的说教,我忙告饶道。
“主子您饶了秋蝉吧,还叫秋蝉姐姐呢。”一旁伺候的婆子笑着说道。
我转身说道:“就是要她心下愧疚,才不至于长篇大论。”
秋蝉笑着道:“感情我是爱说教的老妈妈呢。”
一屋子的人笑作一团,好容易才停了下来,我对秋蝉说道:“回来的路上闻到桂花的香味,许是我们院子不远处的桂树还开着花。一会我去摘些回来做桂花糕吃,余下的亦可制了桂花酿。”
身旁的小丫环们拍手赞道:“也可做桂花醉螃蟹呢。”
“真真嘴馋!”秋蝉笑着说道。
我找出一个白底银菊纹样的锦囊,见她们俱要跟着我出去,想着半夜三更的,一院子的人这样吵闹有些不妥,我忙挥了挥手,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去便可,你们在屋里为我准备几样点心,出去半日倒是有些饿了。”
不再理会屋里丫环们的言语,我径直出了院门。
秋意渐凉,使得原本浓郁的桂香变得清洌优雅起来,吸了吸空气中弥漫的香味,满满的就要陶醉在月色中,想起秋蝉要说教的面容,我忙笑着收起闲情,专心搜寻合适的花朵。
片刻浮云蔽月,我只忙着摘花,未顾得上脚下,突地踩到小石,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却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心。”他轻声说,话语里竟有一丝担心。
太过接近,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合着薰衣的优雅味道,瞬间竟有些恍惚。
惊醒过来,我慌忙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低头看着他行袍上的花纹,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我皱了皱眉,抬眼看着他问道:“爷不是说不饮酒了么?”
转念一想,许是与格格一块高兴了才贪杯的呢,我舒缓了眉头笑了起来,左右看看未见格格,复问道:“额因姐格格不是跟着爷一块在怡情亭吃茶?怎的不见?”
他定定的看着我的脸,并未答我的问题,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话。他突的转过身,伸手折下一枝桂花送到我面前,道:“刚才你想要的是这枝么?”
我惊讶的接过花枝,又低下头等待他开口说话。沉默良久,我耐不住抬起眼,却看见他向我靠过来。我瞪大眼,吓得冷汗直冒,而他越来越近的脸,最后竟然伏在我肩上没有了动静。
我松了一口气,看他步态不稳的模样,想着许是喝醉了,看着周围没有使唤的人,只得扶了他到我院中。
秋蝉为我开了门,正欲说话,看见我扶着的他,慌慌张张的把我迎进屋里。
我唤来刘希文:“你去请了苏公公来。”又对秋蝉吩咐道:“去叫婆子煮了水泡了茶来,再命人烧点热水。”
我见刘希文愣愣的呆在原地,呵斥道:“还不快去!”
屋里人见我严肃了神情,才忙碌起来各去做事。
我把他扶至榻上,放了几个软枕给他斜靠着。
不一会,秋蝉捧了茶来,我接过递给他,他低着头,摇了摇手,仿佛睡了过去。我只得把茶盏放到一旁。
秋蝉为他脱鞋,我扶着他上了榻,一面又让秋蝉拿了绸被来为他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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