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久了,流言渐渐平息下来,苏府中很快便恢复了往昔的平静。自从那日大哥离开后,也再没传出什么不同寻常的消息来。
流年似水,韶华匆匆,转眼便是文宗大和七年。
大哥再次回到苏府,自家一番衷肠互诉、觥筹交错后,我心中不禁郁郁,感念于大哥这些年来的心酸。趁着夜色,我在府中游走散步,却遇到坐在假山上的大哥,他见着我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尽数化作一声叹息,“阿岩,这样晚了,怎么还没回房歇息?”
“大哥,想着你明天就又要离开了,我便难以入眠。”
他笑着从假山上下来,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轻笑道,“傻孩子!这不是第一回了,也非是生离死别,想那么多作甚?”
不知为何,听了大哥这些宽慰的话,我却只觉得心酸,“大哥,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我话音方落,大哥面上的笑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阿岩,若说苏府上下我最不放心的人,便是你了。可要论在这里能够叫我说得几句心里话的人,也是你了。纵然过了这么多年,可是阿岩我明白,也只有你始终将我当做亲人,无论你我身份如何变迁。”
我不禁眉头紧锁,申辩,“大哥,大姐与二哥也都将你是亲人的。这么些年来,风风雨雨皆是我们兄弟四人同舟共济。”
大哥摇头不语,沉默了良久方才道,“阿岩,这些年来,我对她的心思从不曾更改过。只是为了家族利益,我不得不将自身感情置之一旁,可是、可是……”
瞧着陷入沉思的大哥,我只是默默等着,倾听大哥将话继续说下去。然而,相对静默了许久,除了沙沙的风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大哥,明日我随你一同去洪州吧。苏家的荣辱兴衰固然重要,可你终究是我大哥,我无法做到始终眼睁睁瞧着你一个人苦苦奋斗、勉力支撑。去了洪州,虽然依我的力量或许做不了什么大事,却终究能帮衬……”
一抹高大的身影蓦然笼罩下来,我喋喋不休的声音湮没于一双消瘦有力的臂膀间,“阿岩,也只有你了,苏府中也只有你了……我放不下,我怎么都放不下。从前,她心中有人且有了婚约,可是如今,她婚约解除心伤远走他乡,这或许便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阿岩,我怎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瞧着唯一的机遇流走?阿岩,帮我。帮我打探到她的下落,苏家的事情我决不懈怠,可是,我终究想为自己活上一回。”
当年,我只是单纯的以为,这世间之事未必不能两全其美,我却从来不晓得比蛇蝎更恶毒的,是人性里的自私。
大哥离开后,我便着手开始那名女子的下落,如此一来倒也听说了不少各色传闻。那般神乎其技的说法,我本是将信将疑的,女子再美不过一副皮囊。
在我眼中大姐已是不折不扣的美人,或许大哥心里的那名女子生得更为好看些,却怎能因此倾了整个洪州男子的心?
后来,二哥在无意中结识了来自洪州的杜郎君,自打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刻,我便晓得眼前之人便是那传奇女子的心上人。一番相交下来,我也或多或少从杜郎君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她的消息,比传闻中更加神乎奇迹,某些形容之处乃至不可理喻。
她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父亲大人说今日要回见沈家贵客,原来你便是传说中七岁作诗十岁成文的沈家郎君呀!”
“娘子过誉了,当日一见竟未曾识出原是蒋府千金。”
她只是毫不在意的笑着,全然不将身份之妨搁在心上,“你既是来了,不如便由我做东道主带你四处转转吧。”
她这样的提议,正是我所期盼的。然而,自始至终除了她说着府中花草的品类趣事儿,我却只是间或聊聊说了几句话,那些在未曾重逢前便已想好的千言万语,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父亲很快便与蒋掌柜商议好了古董事宜,我只得请辞离开,直到行出好远我仍是忍不住回头看去。见着她亭亭玉立的身影,我心里百味杂陈,或许如今她称不上对我有感觉,但至少不讨厌便已经足够了。
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当真是傻得可笑,以为守候总会有结果。我却不知道,原来那一别竟是我与她之间终其余生也难以逾越的鸿沟。
因了她,我对吴县更多了一份牵挂,可即便如此却是不得不赶赴长安。离开之时,我终究忍不住修书一封命人送到她手上,由于我们之间的交情算不得深,我字里行间也只敢提相邀来日同游。
到了长安,我才晓得父亲在朝堂上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而我纵然饱读诗书却终究阅历太浅,时常力有不待。
初临长安时的那段日子,我疲于应对周旋,虽时常思念于她,却分不出精力来思量如何解决我与她之间的事情。
来长安的第三个月,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吴县的书信,那时候我方才晓得她的真实姓名——“蒋秀莲”。
她的名字一如她的风韵容颜,美得令人心醉。那一刻我是开怀的,心中想着待回了吴县便同母亲大人提提这件事情。若是母亲能赞同,以沈家在吴县的影响力,自是不会辱没了蒋家。
然而,当我看到她信中所书之事,却如置冰窖,“沈郎君在上,妾蒋氏秀莲问安。昔日与君相识于太湖碧莲间,妾不甚荣幸。后又与君蒋府再见,妾心欢喜。得知郎君实乃沈府大郎君,妾仰慕君之才德。吴县相交一场,虽你我不过两度相见,妾却已视君为知己。下月十五乃妾下嫁之日,君若得闲,但请捧场。蒋氏秀莲拜上。”
瞧着书信后附着的喜帖,那一刻,我几乎喘不上起来,瘫倒在地上。直到那时,我方才晓得这世间有一种感情叫做情深不候,有一种遗憾叫做恨其不争。
我与她相识于最美年华,却终究没能开花结果。究其原因,是我太过自负的以为,这世间一切都是经得起流年岁月的。
我不顾父亲劝阻,执意回转吴县。然而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却似上天作弄般,竟是在太湖。
她被一名男子牵着走下扁舟,而正巧被途径湖畔缅怀过往的我瞧见。显然,她也认出了我,协同那名男子近前打招呼,“檀郎,这便是我从前同你提起的沈郎君。”
“沈郎君,这便是同我定了亲的夫君,天香赌坊的李二郎君。”
她始终带着笑容行止自如,而我却似被雷击中,浑身僵硬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在她于一旁打圆场,方才不知彼此僵冷,“檀郎,沈郎君赶了这么久的路,想必已是疲乏得很了。我们便回去吧,不要再打扰了。”
“沈郎君,阿莲出来许久也累了,我们便不叨扰了。”
我欲言又止,却只能看着两人恩恩爱爱的离开,我失落的并非只是她一名花有主,也是多日未见,重逢便让她瞧见我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
回到家中,我时常躲在清净地地方发呆,却怎么也理不清期间的种种。我偶尔到街上走走,时常听到的,却是蒋家千金与李家郎君有多么般配。
章节目录 苏岩之半城痴梦
对牧之早已情根深种的姊姊自是不会拒绝夏梁的请求,可是听了他一番看似情真意切的倾诉,我反倒有些犹豫了。苏府的百年规矩谁也难以违拗,牧之终究是同姊姊不可能在一起,可即便是为了维护姊姊的些许念想,在这件事情上,我本也是该义不容辞的。
可是,两个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的一双璧人,我纵然不知其中滋味,却也怎么都很难相信这一切皆是那女子一厢情愿。更何况,早些年我便从大哥口中听闻过她的种种事迹,那样一个孤傲冷清的女子,怎可能做出这样死皮赖脸的事情?
夏梁将过往改编得面目全非之目的,我不晓得。可是,做这样的事情终究是违背了本心,便是二哥在一旁极力劝说,叫我顾念情分,看在这些日子来的交情帮一帮牧之,我却仍是有些犹豫。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忍对她说谎,还是不想伤了她,抑或担忧日后这一切被抖了出来再无交好可能。察觉到自己难以名状的涩痛,我终究是应下了这件事情,若是进展顺利,既成全了姊姊,又成全了大哥。这些年来,他们都为苏家牺牲了太多太多,我怎能自私到只顾自己的感情?
自打那日起,我便在素斋当起了跑堂,连我都不晓得自己心中的急切与焦灼究竟是在期盼着什么。二十天后,我终于在素斋门前见到了她,天知道纵然我一派平静,心却似是跳到了嗓子眼儿里。
她满身狼狈,身后还跟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那一刻,我说不上来自己心里究竟是何滋味,只是当她还未问些什么,便已照本宣科的招呼道,“可巧今儿个苏娘子宴请城中达贵,斋中厨子都过去帮忙,这才闭门早了些。劳娘子白走一趟了,奴有事在身,改日定当好生服侍。”
好在她心思散漫,听得我的话后更是陷入恍惚,我刚松了的半口气儿不禁再度被高高提起。剧烈地心跳声让我听她的话都似是隔着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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