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既事务在身,儿不敢多行叨扰。今日来此只一事相问,还请小二哥不吝告知。”
我强撑着面上的笑颜,“承蒙娘子抬举,奴定当知无不言。”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方才坚持着送走他以前维持那副尚算正常的跑堂姿态。她方一离开,我便瘫软在了地上,总是自后方走来的夏梁伸手扶我,却始终提不上半分力气来。
“你当真就这么喜欢她吗?区区一个丫头,你们又相识不久,她怎就入了三郎君的眼?
我摇头不语,“我不知道,夏梁,你如果还你念及我今日帮你的恩情,便莫要和任何人提及这件事情。
那一刻,我方才晓得自己究竟多可笑,自负看透世间百态,却这么轻易便落入一场笼络人脉的阴谋中。
数月后,兄长委任江西观察使,我毫不犹豫地随行前往洪州。
对于兄长来说,洪州是个不愿被提及的伤心地,却不得不日日相对。加之江西错综复杂的脉络,白日为政务恪尽职守的兄长,便用夜间的放诞来舒缓心中抑郁。
初时,我并不赞同他的行径,日子久了倒也觉着,纵然风月之地大抵如是,却也比那寂寥浮生多了几分情趣。我虽不沉溺此道,却也并不厌烦那些女子使劲解数的讨好。我如同看着一场又一场或相似或异同的好戏,在风月场中栖身,却总能片叶不沾。
后来,一名出身京兆万年的文士投入了兄长麾下,他姓杜名牧字牧之。不久后,兄长令他担任团练巡官一职。
那人看似文质彬彬,却也是个精于玩乐的,久而久之,兄长再出行便会带上他。打那儿以后,我们三人变成了洪州颇具名气的“风尘三客”。
兄长已有家事,而我素来待人冷漠,倒是那杜牧颇得美名。只因他惯常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遇人先笑三分,由此受尽洪州女子的爱慕,回回出门皆难免被手绢、香果之类的东西砸中。
每每这般情景,兄长便退居一旁看热闹,我则是不厌其烦,冷着脸喝退那些女子。不久后,我便落了个“冷面郎君”的称号,为知情百姓所盛传。
文宗大和三年,日子仍旧如流水般平静中带着那么点儿小水花。这一年里,最轰动的风月之事,莫过于悦泠坊中的高阁重启。
我们三人皆尽收到悦泠坊张妈妈的亲笔邀请函,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谁也没想到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欢宴会成为我们不死不休的劫。
高阁中,年方十三岁的她惊艳了整个洪州。但真正令我难以平静的却并非那场足以盛名大唐的歌舞,而是她回复给我的寥寥书信,那端庄秀致地鸟虫篆似被钉入了我的心上,令我久久难忘。
那晚,倾尽才华的达贵文人皆未能入她眼,反倒是我阴错阳差的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后来的欢宴中,我一反常态回回出席,她的态度却是讳莫如深。
真正的转变,是在她离开洪州数同牧之一起回转那日起。我百般打探,却始终没能弄清楚为何他们会走在一起,可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异样的情绪袭遍我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曾经的情伤,让我痛恨那些暧昧不明的女子。她看向牧之的眼中已然是掩不住柔情,却日复一日的邀兄长与我抚琴品茗。
每每见着她,我纵是痛并快乐着,在她看向我的眸子里,寻不到我所期望的半点儿柔情。自那时起,看她痛苦见她伤心,我便有种与她血肉相连的畅快。
在一次被砸场子后,兄长将她接回府中,入编了官籍。那时我正寄居在兄长府中,见她疲于应对诸多事宜,便屡屡出言讽刺,实则暗中提点。
那段日子里,她对牧之冰冷地态度曾令我畅快一时。然而我曾经所痛恨的暧昧不明,却从她身上皆尽散去,也正是因为如此,方令我越发痛不欲生。
瞧着她与牧之日渐亲密,有回甚至瞧见他们与湖畔相拥。那时,我便想剖开自己的胸膛看看,为何这颗心比当初在长安知晓那贵女只是在利用我时,还要疼上千百倍。
我开始不断制造机遇出现在她面前,却在见着她冰冷地神色时,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用尽世间最恶毒的话语去伤害她。
我曾不止一次后悔自己的冲动,却又像是掉入了挣不脱的梦魇里,恶性循环。
后来她跟前儿的丫鬟犯了错,嫂嫂决定将那丫鬟发卖。她因求情而被嫂嫂罚跪,牧之急得鞍前马后,我不惜做了恶人,却又忍不住背后替她周旋。打哪儿以后,她与牧之的关系更是一日千里,而真正在那件事情上出了大力的我却被抛置一旁。
在郁郁中,我终是病倒了,她随兄长一同来探望。我留她相谈,“好好,你可曾怪我?”
当时,她怪异地目光令我至今难忘,似是不明白我话中所指。
“那时,对兰月见死不救,你可曾怪我?”
她面容冷清,仿似不过是听得最寻常的问候,“郎君说笑了。你我二人本无恩怨,何来怨怪之说?”
自那时起,我方才知道,原来我与她之间在她眼中不过点头交情。
关于她二人的传闻,频频入耳。忍无可忍之下,我终决定将这一切和盘托出,因此我找到了牧之,请他约她出来一叙。
“好好,其中我心里真的有许多话想同你说。可是到了如今,我却又不晓得要怎样告诉你。”
我凑到她耳边,说了近些年来最心底的话——“好好,自打认识你的那天起,我便发了疯一般的倾慕你。”
迎上她惊诧地目光,我却是仰头大笑:是啊!有谁能相信自己会被一个日日恶言相向之人倾慕?
我轻轻拥着她的双肩,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张好好,倘若我沈述师这一生只能掏心掏肺的说一次心里话。那么,也就是今日了。”
她欲言又止,我却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将我要说的话和盘托出,“我沈述师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你对牧之的感情,我已然知晓。今日我所说的一切,你不必放在心中,是我想与从前挥别方才请牧之约你前来,你不要怪他。”
“好好,自打高阁中你那封回信起,我便对你年年难忘。只是羞于启齿,方才有了之后的种种。你的脾性,我还是了解的,或许此后你我再不会有交际。但今日你能耐心听我将这一切说完,我便始终是开怀的。”
我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压低声音道,“不要动,便将此刻光景予我可好?我不会让你为难,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洪州,自此你我再不会相见。”
瞧着她抬起的双臂缓缓垂落,这一刻,我是由衷的开心。即便我从未能入得她的心,至少她对这场表白并非无动于衷。
其后的很多年里,我经常在想,如果那时能各自相安的将一切停驻在那刻。是不是对所有人都会好上许多?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回 情深难忘彼岸春
苏岩开了口,便似黄河决堤了般汹涌不绝,他唯恐一旦停下来,就会从兰月口中听到决绝的话来。
“我自小受尽祖宗庇荫,出身富贵,且从未吃过半点苦头,正是姐姐心中典型的富家郎君……”
苏岩极尽口舌之力,而兰月下意识想到的,却只是扬州苏府。那个荣极一方,屹立百年的世族之家。
“苏慕是你什么人?”
苏岩知道兰月始终对当初在扬州的事情念念不忘,“兰姐姐,姊姊她并不是……”
“毋需解释,无非是立场不同罢了。那些事情早已过去,你我皆不必再去翻旧帐。”
听得兰月这番云淡风轻的话,一时间,苏岩不知自己究竟当喜当忧,只是时至当下他除了坦言再无其他的路好走。
“兰姐姐,她是我姊姊。我在家中男辈排行第三,同是苏府的嫡亲血脉。”
苏岩低首敛眸,然而,等了许久却不见兰月有任何反应。他终是鼓足勇气抬头看去,却见兰月已然转身行至柴房门前,她俯身拾起一根细细长长的枯藤条,随手便抽在了自己的左手臂上。
苏岩目眦欲裂,瞧着兰月纤臂上寸许来长的青紫伤痕以目力所及之速红肿一大片,“兰姐姐,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兰月并不作答,抬手又是一下,竟比方才下手更重了些。苏岩见此再顾不得其他,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兰姐姐,你究竟想怎样?”
兰月狠狠推了苏岩一把,却怎么也挣不脱禁锢,“放开!”
苏岩一声不吭,只是固执的僵持着,兰月指尖轻颤,掌中的藤条蓦然落地,“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
苏岩浑身僵硬,却不得不放开兰月,只是他不再顾忌兰月若有所思的目光,将落在地上的藤条拾起来收入袖中。
兰月见着苏岩听话的退到一侧,一时百感交集,“阿岩。”
苏岩心里猛然一跳,直直盯着兰月,“兰姐姐,你、我……”
“阿岩,从扬州到汴州,再至长安,后赴宣城。跟在娘子身旁的这些日子,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娘子她是个重感情的。有些事情她纵然心知肚明,我终究顾念着那些情分不肯戳破,可是我却始终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相似小说推荐
-
贵女扶摇录 完结+番外 (季贤) 2015-08-31完结+番外重生一世,虐渣已经不止是必备技能楚芙瑶的终极目标是活的肆意善恶心有数可好不容易来的...
-
倾权女侯爷 (随风清) 潇湘VIP2015-09-13完结 青梅竹马情义重,不及胸脯二两肉! 花离墨在成亲前夕,撞破渣男未婚夫和白莲花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