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翰暗暗佩服自己这一番言辞,幸好当时收银子时,已经想好了对策,否则今日被她一问,恐怕难以敷衍。
格格起身说道:“若晴此来无事,讨杯茶就走。高大人公务在身,若晴就不叨扰了。”
高文翰忙盛情说道:“这才刚来,格格怎么就走?卑职已经让下人准备了一桌酒菜,特特为格格接风洗尘,还望格格赏个薄面!”
格格笑道:“若晴在平阳还要待一段时间,咱们来日方长!高大人留步!”说罢,跨出门槛,竟走了出去。
高文翰不敢留步,紧趋着送格格到门口,由红翠搀扶上车,目送格格走远才回府中。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从侧门闪出。他是高文翰的师爷,名叫吕望。格格和高文翰说话时,他就躲在外厅西暖阁偷听。等格格刚离开,他急急跟过来对高文翰说道:“大人看她来平阳为着什么?吕望听说皇上很尊崇晴格格,由着她做事,不受朝廷束制。晴格格这人专爱管闲事,外人多称她为‘倾格格’。只要被她盯上的人,十有*都要翻船。吕望看她此来平阳,只怕心存不善。大人还是小心为好。”
高文翰见此处正在大院,说话不便,吩咐道:“你也昏了头了?这里可是说话的地儿?”
吕望低头说是。高文翰又说道:“我们去书房说话。”
高文翰说的书房在府治后院,原是平时办公暇余他休息读书的地方,偶尔也做待客用。两人来到书房,茶僮献上茶。事属机密,高文翰命身边仆从都下去,屋内只留下他和吕师爷。
当门轻轻关上的时候,高文翰方才说道:“你刚才说的我自然知道。晴格格此时到平阳肯定不同寻常,只是你我那事可要好生预防一番才是。”
吕望低头站在房中,心中忖思,你收的银子,给我什么好处来?事后为了堵我的嘴,赏了百十两银子。这时倒说成你我的事,和你有事,和我什么事呢?心中虽这么想,嘴里却说道:“大人说要怎么预防?我看那件事大人不用过于担心。他们的银子都给了具昭,大人只要把责任都推到具昭身上,和大人可有半点关系?具昭要说将银子给大人了,那凭证呢?无凭无证的,空口白说谁信?”
高文翰担忧说道:“话虽是这么说,本官心中还是忐忑。本官对具昭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吕望双关答道:“他私扣大人银子时就没有想过绝么?为人相交只有诚心待人才能长久,若都像他那般一心为己,不顾别人死活能行?”
高文翰沉吟说道:“你要这么说我心里可就踏实了。”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门外刘三禀道:“小的刘三有事见过大人。”
刘三是高文翰府内的亲随,他既有事来见,想必是不得已之事。
高文翰说道:“你进来说话。”
刘三推开门,先是给高文翰磕头行礼。高文翰命他起来,有话直讲。刘三觑眼见一旁是吕师爷,也是大人身边得力之人,大人的事原也没有避讳他的。于是,刘三低声说道:“翠羽街的小奶奶有急事请大人过去。”
吕望知道他口中的二奶奶名叫黛螺,原是平阳府兴花院的头牌。自小长得花容月色,又弹得一手好琴,被院里的妈妈当做宝贝一样守着。外面的食香客多馋涎黛螺的美貌,只是手中无银,很是悻悻。黛螺在兴花园长到十七岁还是处子之身。妈妈对外言说,没有一千两缠头费,谁也别想近黛螺的身子。
又过了一年,最终有一个从太原来的富商舍得一千两银子,成了黛螺的新姑爷。可惜新姑爷只待了半月有余,因为太远还有生意,所以弃黛螺而去。
黛螺虽说破了身,但依旧身价很高。谁想沾黛螺的身子,没有几十两银子拿不下。可巧的是,那日有富商请高大人吃饭,特特请了黛螺过去陪酒。这一陪却勾走了高大人的魂儿,整日思想黛螺的音容笑貌,一月下来,竟瘦了整一圈还多。刘三猜得大人心思,劝大人不如私下讨了黛螺进门。按说知府大人讨个小妾算什么事,不过高大人的情况却和别人不一样。他府内的大奶奶实在厉害。
高大人思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另置房子,偷偷将黛螺娶进门来。说来,黛螺进门可也难得紧呢,光赎身银子就有三万两。为这三万两银子,高大人煞费了一番心思。L
☆、第0259章 闹事凤仙楼
凤仙楼下午申时接待了一位客人,年过二十左右,身材颀长,浓眉大眼,只是双眉紧皱,似有无限心事。店家见他只有一个人,点了半斤熟牛肉、一盘芹豆花,然后要了一坛子杏花春老酒,自顾自喝着。
也不知他是在等人还是怎地,他独自占了一张桌子喝到酉时还没走。此时,店里逐渐上客,三五成群找空桌坐。有些客人见他一个人占一张桌,有心拼桌吃饭,都被他骂走了。众人见他是个醉鬼,也不好争斗,只得另找地方坐。
六月的天异常闷热,烘得人心情烦躁。凤仙楼四面开窗,时有微风吹过。这客人恰坐在东面临窗的位置,俯瞰窗下街景,风口凉快且赏心悦目。
又有几个客人进来,见堂内没有能坐的地方,哄哄拥拥间又离开了。店家眼看到手的客人没了,心下实在气愤,狠狠地瞪了那客人一眼。
那客人刚仰头喝了一大杯酒,压根没看见店家的冷目相对。店家忍无可忍之间,走上前来,忍气弯腰深深作了一个揖,赔笑说道:“这位爷,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看还是回家歇着去吧,酒喝多了不好。”
那客人眯着醉眼打量了他一下,将手中酒杯砰地摔到地上骂道:“奶奶的,你是怕爷没钱么?还是嫌爷不是童生么?奶奶的,一个童生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爷明年再考。狗屁高文翰,我早晚要杀了他!我具昭要不报落榜之仇,我就不姓具。”
不错,这客人正是具昭。他和知府高文翰年龄差了十多岁,因为同乡关系。具昭又巧言善辩,两人倒有三四年的忘年交。平阳府试前,高文翰恰结识了兴花院的黛螺。高文翰对黛螺一见倾心,决意要娶回家中。不想妈妈舍不得这张头牌,非要三万两银子才成。高文翰手里哪有这多银子?
具昭心思活,见高文翰为银子伤神,献计说道:“大人有现成的银子怎么不取?”
高文翰诧异道:“哪里有现成的银子?”
具昭嘻嘻一笑。低声说了一个法子。高文翰沉思。自己为官十多年,多是不得油水的京官,好不容易外调成平阳知府。就做这么大的事,万一被人告发,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具昭见他犹豫,继续劝说道:“此事原不用大人出面。全凭具昭在外面张罗。”
高文翰想想黛螺,除了这法子能弄到钱。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少不得狠狠心,咬咬牙点了点头。
具昭大喜,辞别高文翰,忙忙对外张罗去了。具昭也不傻。他借高文翰的官帽正好为自己谋些利益。他对外宣称士子花一万两银子保准府试过关,对内他又对高文翰说八千两,转手自己就赚了两千两银子。
这事原做得滴水不漏。可巧那日高文翰和师爷吕望喝茶。吕望闲闲中说道:“最近外面有些不利大人的传言,大人可知道么?”
高文翰心一惊。问道:“本官做事光明磊落,会有什么传言?”
吕望放下手中茶杯,微微一笑,看着高文翰说道:“吕望自然相信大人做事光明磊落,只是外人可不知道大人为人。吕望听说,大人买卖今春府试考场关节,一个士子收一万两银子。大人收了银子,这些士子可是稳稳中试呢?”
高文翰神色略变,继而呵呵一笑,问道:“师爷相信本官是卖官鬻爵的人么?”在这神色一变中,高文翰已经骂了具昭几十遍奶奶。他再想不到具昭竟然敢赚他的银子。
吕望笑道:“人言可畏,吕望说了可不算呢。”
高文翰此时心疼具昭吞掉的两千两银子,哪有心情和吕望说话,找借口送吕望出去。吕望走之后,高文翰愤恨交加,思道,亏我还把具昭当朋友,竟想不到这种昧心银子他也挣?少不得他对我无情,我对他无义。府试过后,高文翰竟在具昭卷子上批道:文理不通、词不达意,此种狗屁文章怎能堪用?十八个大字写过,具昭的卷子自然落选。
且说具昭虽得了一万多银子,但最终落选,他也很是难受,但自觉心亏,难以找高文翰理论。这日在家,被父亲责骂一顿,心中烦躁,竟来到凤仙楼喝酒。
说来也巧,钱绅和孟子学前几日也回到平阳。这日约好一起来凤仙楼喝酒。他们上楼见客满,正要转别家畅饮一番。钱绅眼尖,扭头瞥见东面临窗的位置上坐着具昭,却是一个人在喝闷酒。
见他一人占了一张桌子本就气闷,何况他还是自己的死对头。钱绅拉了拉孟子学,指着具昭说道:“奶奶的,冤家路窄!”
孟子学见是具昭,心里也有些来气,沉下脸来,说道:“走,我们坐那边去。”
钱绅正要找具昭说事,自然同意。两人携着走到具昭的桌前,旁若无人坐下。具昭喝得正兴头,晕乎乎说道:“诶,你们眼瞎了,没看见这里有人么?快给爷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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