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吃全金陵城最香的馄饨。”待她把所有理顺,这才狡黠一笑,背影在斑驳墙影之中若隐若现,“我可真有点肚饿。”
痴愣的人这才如梦初醒,哦了一声,幸亏,她并没有观察那些细微。
到了目的地,杨踞铭这才发现,所谓全金陵城最好吃的馄饨,竟然是拱桥旁边的一个普通夜宵摊点。
只见仅有那处仅摆放了四张简陋桌椅,仔细看看,桌面上还留下了腐朽的痕迹。摊主是一个特别瘦的老人家,他一见习诗暄过来,就堆满了笑意,“姑娘,又是一碗素肉馄饨,不加葱,多辣椒吗?”
“没错。”诗暄伸出两根手指,“还要一碗,给我……哥哥。”她拖沓了音量,俏皮地回头。
他总是那样容易害羞,容易促狭。
她抿着嘴乐呵呵的,逗得摊主一直盯着他不放,然后客气地问道,“请问这位长官,你有何喜好吗?”
“喜好?”杨踞铭挠挠脑门,直纳闷这摊主为何问他喜好,真是奇怪,吃个馄饨,还应该把自己的喜好袒露出来?
摊主见状也没再追问,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到旁边桌上的客人面前,回头又过来说,“阿拉家的馄饨,只有素肉,没别的选择,但长官你可以选择放配菜之类。”
诗暄已早端坐好,向他招招手,灿烂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铭哥哥,这边。”
他听后越发不自在,就随口回答,“那随便吧。”
“和妹妹的一样行吧?”摊主又问。
他赶紧点头,很快就坐在了诗暄的身边。
可能因为她无端的亲近,使得他周身不自在,更别说敢拿正眼瞧她,她越瞧他越觉得他这人脸皮薄,动不动就脸红的,根本不像个在爸爸身边做事的人。正是因为不同,她才格外注意他。
甚至爱逗他。
习诗暄跑到摊主那里,倒了两杯茶,放在小桌上,“咯...请杨上尉用茶。”
杨踞铭与她对视后,越加手足无措,“诗暄小姐,千万别这么称呼我!”
“哎!我叫你哥哥,你不高兴,再称呼你上尉,你也不乐意么?”诗暄双手端了杯茶水放在手里摇晃来摇晃去,脸上却表现的一本正经,心中还在想,瞧他急得的样子,怕是真的当真了。
他因着急,额角冒了汗珠,一路滚落了下来,认真的模样差点没让习诗暄忍憋住笑。
“我没不高兴,真的!”
他取过茶来后,连饮一大口,对着她,表情甚至诚挚地说,“只是你这样称呼我,真是有点突然。”
“爸爸他们不是要我唤你哥哥么?”诗暄强忍了笑意,打开包,取出一块紫罗兰丝帕来,递到他面前,“看你着急的,快擦擦汗。”
丝帕在他手中被胡乱擦了阵,他总算能制止了局促的心情,但仍拽着手帕不放,“我回去清洗后再还你。”
“不用了,我还有好多。”
香喷喷的两碗馄饨呈现在两人面前,高汤上面漂浮着红色的辣椒籽,杨踞铭的彻底傻了眼,还没吃,就觉地喉管已开始冒烟,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动口。
她一直注视着他,就使他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后来果断地拿起勺子,将一个馄饨落下,也不管那些红色的东西。
谁知道他会如此不中用,才吃下去一口,全脸就涨地通红,额头大汗更甚,被辣椒充斥的喉管,火急火燎地燃烧着,呛得他的眼泪水都快要落下来。
他怕被旁人看到,尤其是她,忙侧过身子,从口袋里掏出紫色绢帕捂住嘴巴,可任是这般,也还是没能压制气喘。
一杯凉水悄无声息地被递到杨踞铭的面前,诗暄其实应该早料到一直生活在江南的他,是极少碰辣椒的,可他刚才没有听懂老板的话,要了一碗与她一模一样的馄饨。
她以为他是喜欢吃的。
不知怎么的,他看起来很紧张似的,难道,是因为他的工作原因?极少和女孩相处?她觉得他和她认识的富家子弟不太一样,他这个人看起来很老实,看着他呛得眼泪汗珠一把,憋笑之余,她对他印象更加好了。
她没嗤笑狼狈的他,反而又唤摊主换了一碗新的馄饨,不忘叮嘱不放辣椒。
他尴尬至极,回想起摊主是有问过他,是否与习诗暄一样的喜好,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莫及,这辣椒可是害死人,他哪里会在意馄饨里会有这么多辣椒!
从小生长在江南世家的他,吃得一贯都是甜丝丝的东西,从未碰到了辣椒之类,这头一次吃辣椒,才一小口就已恍如掉进火焰。
眼喉鼻,一齐被呛得厉害。
“没事的,头一次吃辣椒确实都不适应。”他们吃完后,诗暄见他面上讪讪的,知道他为刚刚的事觉得尴尬,便善意地开解他,“我第一次到重庆吃的酸辣粉,可比这个辣得多,我那会都差点被送进医院。”
“诗暄小姐以前不吃辣椒?”他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声,被辣椒熏红了的脸色,这会倒是把他的俊美给勾画了出来。
“哪里能吃呢!小的时候,我一直在金陵,吃的都和你没有两样,何时碰过辣椒花椒之类?”她这会笑得很是开怀,一回想自己在重庆发生的种种糗事,更是觉得那段时光既是可笑,又是可爱。
“随爸爸到了重庆后,我发现满大街都是酸辣粉的招牌,哇,看着那些人吃得来劲,我就跃跃欲试了。有一次放学后,我把侍从官甩掉,偷偷跑到外面的店铺,点了一碗酸辣粉......”诗暄说到这里遂顿了顿,眼神延绵遥远,似乎还停顿在回味当中,“那味道至今难忘......当时,我只觉得全身被火烧了起来......一样的难受。”
“可你现在怎么能如此喜爱?”杨踞铭渐渐放松了下来,这样的夜,和这样的她,走在这样的路上,真有说不尽的柔情蜜意,他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他们的谈话不要终止,这个夜不要离开。
他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因为习惯。”诗暄蹦蹦跳跳地转了一个圈,停在了他的面前,从他手中拿过了自己的包,“我已经爱上这种味道,实难改变了。”
不知觉中已是夜深人静,外面行人渐少,安静的路上泼洒着一路的细水,偶尔有巡逻车会在远处徘徊,两人最终招揽了一辆黄包车同坐回玉兰官邸。
还没到大门前,两人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官邸里电灯亮堂,并且,四周全部亮起了路灯,玉兰官邸中站满了侍从官和守夜卫戍,声响不断地,看起来,正有一批就要出门。
这一批为首的就是孔知河,他眼尖,第一个发现从黄包车下来的人,急忙小跑过来。
“我的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孔知河连忙迎了上去,挥手让后面的人齐齐退到两侧。
习诗暄踮脚往玉兰官邸瞧,本是神采奕奕的脸上到了这刻,显得不安,“爸爸已回来了?”
孔知河答道,“还好司令酒宴未归,我已派人在您走失的地方四处寻找,如再寻不回小姐,我们恐怕真的就要提着脑袋去见司令啦。”
习诗暄吁了一口气,扬起俏皮的笑脸,“孔长官,没那么严重。”
“小姐,求您以后千万别再折磨我们,吓唬我们…..”孔知河最近已被升为第三侍从室长官,专管习诗暄的生活学业大小事务,他若做得不够稳当,所受的惩罚比起其他的侍从室长官要严得多。
见孔知河那个委屈的样子,习诗暄也不好再打趣,转身向杨踞铭道别,“谢谢你,铭哥哥。”
她既礼貌又不见生分地叫他铭哥哥,杨踞铭只觉甚是悦耳,就连一向稳稳当当的心也跟着飘飘然起来。
“希望有机会再见,诗暄小姐。”眉目明朗的杨踞铭微微顷身。
“若再叫我诗暄小姐,我......以后就不理你了。”她鼓起腮帮看着他。
“诗......”他的帽檐下目光如炬,看着众多卫戍簇拥着那一身银丝的她步入大门之内,后面那个“暄”字才得以出口,在唇齿中酝酿着,暖意徘徊在心间,是那样地令人快活。
难道她的意思,他能直接叫她诗暄?她能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他们的关系快地让他措手不及,或者说,他对她的亲睐受宠若惊。
亮堂的玉兰府邸馥郁着阵阵芳香,从院子内散发出来,忽远忽近地飘忽在他的鼻尖,令他陶醉其中。
他不断揣测,她是不是在家里喝水,是不是在洗澡,是不是在休息,是不是在看书,抑或......是不是在窗口的月亮下想着他......
他心情跟着愉悦起来,黑亮的皮鞋踏在路途上,在他耳边成了一曲美妙的音乐。他哼起时下最时髦的电影歌曲——《四季歌》,这样慢悠悠走,唱唱停停,一路走了回去……
☆、俊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求收藏,收藏!
一周后,杨踞铭独自登门拜访,提前准备了自家酒厂酿制的陈坛老酒,习暮飞正巧在官邸里,对他热情地招呼,反倒让他不好意思起来。父亲在他临行前叮嘱过,若要拜访习司令的话,必要提上陈坛老酒,他当初还怕礼物不够贵重,岂知习暮飞见了后大为赞赏,“踞铭啊,你们家的酒是我的老朋友了,一些时日不见,我还真闹心痒,谢你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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