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都那么的顺其自然。
此刻,杨踞铭才得以起身,与三个大人礼貌地告别,随后跟去。
习诗暄的手里拎着一个苏绣提包,包的正面绣有素色的兰花,朵朵绽放,仿若栩栩如生的鲜花镶嵌入锦布一般。
她从咸亨酒家的侧门出来,眼前便是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不远处的石墩桥上站着成双成对的情侣,夜晚里,总有许多热恋的情人在石桥上观星赏月,耳厮磨鬓。
杨踞铭终于几步跨上,追逐到她的脚步。
她余光察觉,留步,停在了原地,略微抬头凝望他。
在他眼里,她那刻的眸光太出色了,就如一潭清泉,清澈见底。
“诗暄小姐,我送你。”他笑得腼腆,心里却紧张得直打鼓,生怕会被拒绝。
然而,她却默然一笑,算是应承了。
她回头看紧随其后的有孔知河的身影,还有三名侍从官。
他们手上有荷枪实弹,整副随时待命的戒备模样。这些人识趣地,不近不远地跟着,以确保她的千金之躯。
如今虽平定了外战,但局势仍旧紧张,谁也不知道不明身份的特务什么时候会掀风作浪。表面风平浪静的金陵城,实则暗潮汹涌,保不定哪一天,出现什么乱子。身为驻军七十八军司令长官兼备金陵城警备司令的习暮飞,他看得最重的人绝对是自己的独生女,所以不管是出行,还是学校接送,习诗暄永远要被人包围。
她与他并肩散步在弯曲、悠长的河道旁,艘艘乌篷船迎面而过,船上承载着来往过客,掌舵船夫哼起金陵小曲,“哟,古来今往人多哟,顺流逆走多几人哟,槐树底下坐美人哟,越过小桥思量人哟……”
“这里人的生活还是这样惬意。”嘹亮的歌声从他们耳边如风飘过,杨踞铭喜欢金陵城,这里的小桥流水常常让他想起民风淳朴的家乡,“小的时候,我住的地方也如同这里一样,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可惜,如今过多被日本人炸毁,到处是残垣断壁。”
他的童年一直留有被战争留下的阴影,或许就是从那一年——他的家园被敌机炸毁那一刻起始,他就一心想着长大之后成为一名战士,承担着保卫祖国江山的责任。
“你有过被不间断轰炸的经历吗?”她雪亮的目光笔直地对着远方,昏暗的街道,时不时有人穿流而过,月光洒在她莹润的肌肤上,像一道夺目光彩,把她团团围住。
她把当年日军轰炸的惨事说得极其轻松,就像在讲述别人的事,“在重庆那八年,我的脑袋上天天飞着轰炸机。我坐在车上,走在路上,睡在床上,只要有警笛鸣响,我便被人牵起,飞奔到最近的防空洞,或者找一个稍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直到城防警报取消。有次,我从学校出来,响亮的鸣笛声忽然起警报,声音趋大,我仰头一看,原来,有三架巨大的轰炸机就盘旋在我们头顶上方。一直守候在校门外的侍从官们因为没有接到我,急得团团转,不顾危险地冲到校园里,但当时太乱了,他们根本没法从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中找到我。我当时已被人潮挤到了一个最近的山洞里,那是老师曾交代每个学生如遇到轰炸,可以躲藏的地方。我在山洞中亲眼看见我的学校被炸成了一片废墟……学校方才还是一派生机盎然,师生其乐隆隆,只是秒数的功夫……只留下一股呛人的浓烟密布......”
他可以想象那几年的重庆,被梦魇缠身的日子有多恐怖!他们之间出现一阵良久的缄默,只听潺潺流水声,还有那些轻微的脚步声,留在心间,都是那样无声,而又无法抹去。
任谁听了这些话,心中都不是滋味。
日本人确实是战败投降,但留给国人的伤痛是永不可磨灭的印记,正如金陵城一样,那一年血腥大屠杀,无处不是遗留下日本人的滔天罪恶,可恨,可恨哪……
“这些历史终难忘怀。”他的指节紧紧相握,万千波澜在心中起伏,好不容易平复后,才问,“诗暄小姐难道不害怕那些轰炸吗?”
她的皮鞋声嗒嗒嗒地响,在石板路上节奏分明。她似乎看不出悲喜,只是在对他重复一个残酷的事实而已。
她走到离城河最近的矮墙上,一只脚就这么跨了上去,独步行走在狭窄不平的走道上。
后面一直跟着的孔知河见状急忙想跟上来,不想杨踞铭夺步上前,一只手牵住那弱似无骨的手腕,“这里危险。”
她回应他的是那一束坚定的目光,“你不是问我怕不怕轰炸吗?”话毕,她轻轻一收,离开他的手指,然后沿着那石砖砌成的矮墙一脚前一脚后跟着前行,双手打成一字,以来保持身体平衡,“我当然怕,但是就像走这条道一样,走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我痛恨战争带来的灾难,所以我不喜欢士兵。”
这话听起来倒让杨踞铭惊异,“哦......可是习司令是......”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最不喜欢我爸穿军装,好凶哟。”她可能并不想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转头给了他一个凶巴巴的鬼脸。
“我......”杨踞铭意识到自己今日也是戎服在身,本来以为是对她的尊重,不知道她会不喜欢。
她似乎与他想到一块去了,“不过,你穿戎服可比我爸强。”
她鬼鬼的笑容感染了杨踞铭,不禁讪笑自己,“我怎能和习司令相提并论,在我看来,没有几个人穿起戎装有习司令那样有气势。”
“哎哟,别习司令长,习司令短了。他又不在跟前,你不必要恭维他,他又听不见。”习诗暄毫无顾忌地挖苦他,使他很是窘迫地低头。
她顺利走到一座拱桥下,前面已无道可走,她势必要下来走一条正常的路,后面紧跟的人,这才放离时刻保持高处的双手,孔知河他们也皆抹了把汗。
她回头给了他一个胜利的姿态,笑着对他说,“看,我到了!”
诗暄有着一颗勇敢的心,她具有一个十七岁的女孩不应当具有的心里素质,不愧是习司令的女儿,他心里越发暗自欣赏。
“你真勇敢。”他仰望着站在月光下的人,被月光的光圈包裹着,使她身上的银丝缎面旗袍融在其中,显得洁白闪耀。
她躲在月光底下的脸,带有一种沾满圣洁的骄傲。
诗暄的身体被他轻轻带下,裙角飘扬,她如舞者一般轻巧地落在青石板路上。就算她安全着地,他仍旧托着她的修长手指,宛如她的舞蹈男伴,在等待着下一场舞步。
她稍稍一用力便挣脱开,他回神过来,脸红耳赤地瞅着无处安放的手指,“诗暄小姐,请恕踞铭冒犯。”
孔知河一行人跟在后面总算可以抹了一把冷汗,继续保持距离跟住他们,他们这么做,既保证了他们的安全,又可做到不打搅到他们。
他们继续往前走,慢慢地,有巷子在主街上穿现,巷子深处是条条漫无边际的蜿蜒小路,通向不同的方向。往常,她最喜欢走进这些巷弄,可以从一条道穿到另一条道,当迷路的时候,她会一次次寻觅,非要找到出口不可。
每到柳暗花明之时,她总是开心得要命。
忽然间,诗暄左右顾盼,神情甚是古怪,只见她回头瞅了瞅后边的人影,忽踮起脚将唇附到他耳畔,“我们把后面的人甩掉,你说好不好?”
他本想说不妥,可刚想回头,可显然已来不及了,因为他已经被带进了一个巷子里,后面的人拔腿追了过来。
今日的她,穿了旗袍,跑起来实在是很费力,当看见她竭力想挣脱束缚的模样,杨踞铭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跃而前,反倒跑到她前面去了。
他牵住她的手,往另一边出现的三岔道闪去。
她当时已经气喘地不行,可嘴边还忍不住带出一抹笑意,一边又回头,想看看后头的黑影,只见他们一群人扑闪而来,对他们紧追不舍。
诗暄不往后张望,也不用管前面的路途如何,只顾跟着他跑。
风扑面吹来,阵阵凉爽,她的心情跟随着这道风儿,飘来荡去,恍惚中,前面的戎服灼灼光闪,衬出了那道光影,如此的坚毅。
跑着,跑着,他把她拖入一个拐弯处。
正好有一扇门出现,他机警地捕捉到这一契机,门被他的手轻易推开,然后迅捷地被轻声带上。
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孔知河几人对话的声音渐渐在门前散去。她用一只手捂住嘴巴,眉眼弯弯地瞅着脸色颇为紧急的杨踞铭,笑声差点没给憋住。
☆、紫罗兰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快点来看看吧,求收藏。
月亮挂前方的高空,看起来那样触手可及。
月夜朦胧着曲巷,偶尔有过路的伶仃人,有过往的黄包车,叮叮叮叮……摇铃声飘过耳畔。
诗暄提着小包在青石板路上一蹦一跳的,脚落地的声音,很是悦耳,惹得他彻亮的双眸就此永远再离不开她,在运动中,她的鬓发有些乱了,她索性把发髻给理顺了下来,如瀑长发就这么披肩而落。他跟在她后头,殷勤地替她拎包,看着她侧身把头发打理好。
所有的动作,神态,表情,都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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