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把扫帚放到一边,从小潭旁边的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一把水草,一点点丢下去。不一会儿,潭中的鱼便都聚到了她面前,个个张着嘴巴求食,模样十分逗趣。她喂完了手中的水草,鱼儿也都潜到了暗处,潭中水渐趋平静,如明镜一般,把她的样子一点不差地映了进去。
苏凰看着自己的倒影,胸中升起百般滋味——这个一身暗沉佛衣的女子真的是我吗?三年前,这个女子还是闺中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嫁得一个好儿郎相守一生,然而转眼之间,荣华云散,她一身孝衣远赴吴郡,不过是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再后来,虽然种种苦处,可总算也熬到了头,不过一月光景,她就能堂堂正正地成为心爱之人的妻子,但谁能料知,自己深爱的人会突然中了暗箭身亡?她慢慢摘下自己头上的灰色佛帽,一头青丝顿时倾泻而下,在风中飘起美丽温柔的弧度,她突然有些不甘心:我才十八岁啊!难道我真的命该孤苦?难道珣郎与爹娘,就该白白死去?
身后有马车的轱辘声,她只当是一般香客,并不在意,只默默地快速束好头发,戴上佛帽,准备拿起扫帚回到庵中去,却听见一声娇糯的呼唤:“姐姐!等一等!”
☆、76京变
苏凰转过头去,便看到楚姬着一身素净的长袄正缓步走过来。不知是不是因为长袄过于厚实的缘故,楚姬看起来似乎略略臃肿了一些。苏凰迎上前去,装作责怪的样子,道:“天这么冷,你都包成个粽子了,干嘛不在屋子里呆着,倒出来吹风了?”
楚姬回头让跟来的一个丫鬟在山下等着,才笑嘻嘻道:“姐姐既知道天儿冷,怎么不请我进庵里坐坐?”
苏凰便拿了扫帚与她一同沿石阶走上去,一面随口问了一句:“你平日最爱鲜艳的颜色,怎么今日穿得这样素净?我差点儿认不出你了。哎,说起来,你可是好久没来了,是有什么事忙着?”
楚姬把搭在小腹上的手稍稍松了一下,旋即笑言:“往日不懂事,总爱穿得花花绿绿的,也不顾忌个地方,最近闲下来学着姐姐的样子看了一些书,倒觉得还是沉静些的颜色招人喜欢些。姐姐,你看看,”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伸开手臂转了一圈,“我穿这样的颜色好看吗?”
苏凰认真看了一遍,一本正经道:“你穿活泼颜色便是个不知烦恼的小丫头,穿上这样沉稳的颜色,倒很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她把楚姬的手拉过来,又一同向上走去,自怜自叹一般轻轻说道:“其实书是最好的东西,却也是最坏的东西,我倒盼着你不要读那些书,更盼着我也从不曾读过。”
“姐姐可是骗我呢,”楚姬脆生生的声音像清泉一样笑起来,“难道要一辈子做个无知无觉的愚鲁之人才好么?就像我从前一样,除了知道几首曲子,认得几个唱词,其他的一概不懂,还傻乎乎地一天到晚乐着。现在想来,倒真可笑极了。”
苏凰见她兴致勃勃,也不再多说,只顺着她的话玩笑道:“是是是,我在蒙你呢!等你什么时候钻进书里去了,我也不拉你出来,让你一辈子呆在里头,当自在神仙呢!”
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进了庵门,南春正从庵后抱了一堆柴火过来要进去,便与两人碰了个正着。南春一见楚姬,便道:“咦,今日京里乱得跟什么似的,楚姬姑娘怎么还出来了?”
楚姬一脸笑意,道:“就是京里乱糟糟的,我才来这儿躲一躲啊,不知有没有我一口饭吃?”
南春笑着把柴火送进厨房里,楚姬便对苏凰道:“我今日本来是想来告诉姐姐京中的事,不想姐姐却已经知道了,看来我要来白蹭一顿吃的了。”
苏凰把楚姬引进住宿的房间里,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道:“南春也是下山去买盐时,听集市上的人说的。你也说说看,说不定你知道的要更多一些。”她半开玩笑地说着:“反正长日无聊,万一魏国真的攻来,我们也好早作准备,不致逃亡的时候手忙脚乱的。”
楚姬听了,便一一道来:“我原先也害怕是魏国攻破了都城,但出去一看,那些甲士都是本国人。”她让苏凰附耳过去,愈发压低了声音道:“我一路过来,见安国公的府第……嗯……薛炎的府第都被兵士包围了,而一列列骑着马的甲士也都朝皇宫的方向去了……我还看见,段大将军与几位手握重权的王爷一同带着兵,都是往皇宫去的。”
“你是说,不是魏国攻来,是……”
楚姬十分肯定地点头:“是逼宫。”她回忆完街市上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延庆坊是京中最大的教坊,哪一天不是权贵混迹,自来没有从延庆坊打听不到的消息,可是这一次,竟然真的一点也没听到风声——既然这样严密,那必是一早策划好的逼宫了。只是不知道下一个皇帝会不会也是像今上一样昏聩,不然又是白白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
苏凰想起她说薛炎被控制了起来,心里也有些解气,便道:“不管是谁,既然他没有与薛炎这个‘郎中令’勾结,反而舍近求远去联系几个宫外的重臣,那便有几分把握不是昏君,起码也不是个无耻小人。”
楚姬脸色稍稍缓和,笑道:“但愿如此。那薛炎作恶多端,恐怕也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这样说了一会儿,南春便端来三人份例的饭菜,楚姬起身道:“我就不打扰姐姐了,小云还在山下等着我,大冷天的,也不好让她等久了冻出病来。”
苏凰有些不舍:“你才刚来,都没坐多久,怎么能说走呢?要不然我们把她也叫上来一块儿吃点饭吧。”
楚姬推辞道:“姐姐不知道,小云胆子小的很,让她一块儿和我们吃饭,她肯定是不能吃安生的,反叫她受罪了。况且我今日本就是得空偷偷出来的,并未与芸娘打招呼,若出来久了,回去也不好交代啊。姐姐放心,以后楚姬若有空暇,一定再来看姐姐。”
苏凰虽然恋恋不舍,但楚姬说得有理,苏凰也不能强留,便只好送她下去。楚姬的马车渐渐行远,苏凰与南春在寒风中伫立的身影也慢慢成了模糊的两点,小云放下车帘,方试探着问:“姑娘可告诉苏姑娘了?”
楚姬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浮现出初为人母的慈爱:“告诉不告诉,又有什么两样?”
“姑娘在这种事上可别犯傻呀!”小云也为她着急起来:“既然姑娘已经做下了,就不能不为腹中孩儿的将来打算。姑娘是知道的,乐户之子女永为乐户,姑娘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必得为了孩子脱掉乐籍啊!”
楚姬淡淡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如果我不靠苏姑娘也能让公子纳我为妾,我就不用再给苏姑娘添麻烦了。”她拍拍小云的手,示意她不用再为她担心,“苏姑娘的样子,我瞧着也不容易,虽则近来看上去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多了,可她心里未必不是苦得跟黄连似的。她才刚好一点,我怎么能再去给她添堵,让她替我张这个不好张的嘴呢?”
“奴婢只是想,萧公子对苏姑娘情意深重,如果苏姑娘给他说一说,他一定能答应……”小云担忧地看向楚姬的脸,“姑娘不愿意让苏姑娘为难,可是萧公子那里怎么办?他已经好久不来找姑娘了。”
楚姬想起那天萧怀倾醒来后悔愧交加的脸,心中又隐隐作痛,但仍是一副温和的笑意,对小云道:“是我自己要这样,能怀上他的孩子,于我而言,此生已无憾事。至于名分,便随天意吧,能被他纳为妾室自然是好,可如果我没福分,便只好等来生了。”
李昭炽看着大殿上着龙袍的亲哥哥,突然大笑不止,笑着笑着,便有几滴眼泪流出,沾湿了他的眼角。他一步步走上通向龙椅的汉白玉石阶,脚下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笃定又极其辛酸,他走到李昭烨身前,手中的长剑慢慢挨上至仇又至亲之人的脖子,一脸恶毒的快意。
李昭炽明显感觉到哥哥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一样,就像当初被这只狗逼得走投无路、在萧索的严冬中瑟瑟发抖的自己一样。但那又怎样?他最终还是报了仇,这龙椅,这皇宫,这天下,终归还是他的。
他手中的剑越发加重了力道,恨不能立即把这颗项上人头取下,来洗刷他被迫流亡时数不清的耻辱,但他不愿意这样便宜了仇人。他站在李召烨身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我们的好陛下,你怎么不抱着你的珍妃一块儿出来?”
李召烨常年被酒肉腐蚀的身体丝毫抵御不了紧紧靠在脖子上的长剑的寒意,只色厉内荏地大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们是想犯下谋逆的大罪吗!”
李昭炽闻言大笑:“陛下可真会开玩笑,乱臣贼子?谋逆?皇兄,你果真把这皇位当成自己的了吗?”
晋王与祥王也纷纷道:“先皇留有密诏,三皇子宜继承大统,却不知为什么多年来龙椅上坐着的另有其人——二皇子难道不想给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李昭烨理屈词穷,只能一味辩解:“父皇驾崩前,亲口说让我继承皇位,什么时候有密诏留下?若有人说有所谓遗诏,定然是假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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