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郎中看了看苏凰的面色,捋一捋胡须道:“苏姑娘是风寒两邪侵体所致的发热恶寒,本无大碍,只因病中伤心疲累才会昏迷。现既转醒,便只需每日煎了苍术、麻黄、荆芥、白芷、陈皮各一钱,甘草五分,加生姜三片,葱白一茎送服,不日就可痊愈。”
萧怀卿心中一喜,连忙唤过跟着的长随:“快跟去叶公的药铺里拿药来,记得重酬叶公!”长随道了声“是”,便跟在郎中身后去了。
苏凰环视一遍房里的布置,只觉得满眼桃红柳绿,处处透着热闹喜庆,让人看得头疼。不觉皱了眉头道:“这便是教坊了?”
萧怀倾眼里是满满的歉疚:“是我没用,不能——”
“不干你的事。”苏凰漠然打断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苏家命数不好,不怨旁人。”
萧怀倾殷殷望着她:“凰儿,你不怪我,可是我怪我自己。为什么单单那几天听了我爹的话,去什么耀州,如果我没有走,就算不能改变什么,至少你不用一个人承受这些苦。”
苏凰轻轻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是么?令尊用心,真叫人感动得很。”
“凰儿,你是怨我爹去宣圣旨吗?”萧怀倾急道:“圣意难以违抗,我爹也没法子。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我爹怎么愿意看见苏家落难?”
他见苏凰依旧不愿理他,继续道:“凰儿,你忘了当初和我爹亲近的时候了吗?我爹待你,向来是如怀柳一样的,有时候连我也会妒忌……他一片慈父之心,你为何还要疑心他害你?”
他的声音飘在空气里,与充斥着房室的甜腻熏香味道混在一起,让苏凰有一瞬的怔忡,仿佛依然是她坐在萧明远膝头甜甜地叫着“萧伯伯”的日子,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萧明远没有食言,他的确是把苏凰安排进了最好的教坊,那京中第一的官家教坊,延庆坊。教坊的掌事因为看丞相的公子隔三差五便要来看望苏凰一番,给自己赏钱时又每每出手阔绰,所以也不曾多苛责她。苏凰身在热孝,看到卧房里红红绿绿的颜色扎眼,掌事也随她把那些布置一应换掉,寻常乐伎的妆饰多娇艳妩媚,掌事也由她一身缟素。
南春悉心照料了她四五天,风寒也便好了。这一日她正在房里看书,教坊掌事忽然敲门进来。苏凰疑惑之余,仍不忘盈盈行礼:“芸娘怎么来了?”
芸娘上下打量她一遍,忽而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到底是苏家的孩子,果真不同些。”
苏凰被她盯得不自在,略略转了身子,问道:“芸娘可是有事交代?”
芸娘保养得如同少女般纤白的手指缓缓摩挲在苏凰脸上,一种令苏凰全身起鸡皮疙瘩的妖媚声音流到她的耳朵里:“你进教坊也有好几日了,我看你身世可怜,又病得憔悴,从来也没强行让你出去过,甚至连丫头也破例许你带着。如今我看你已经痊愈,是不是该正经出去学东西了?”
☆、24登台
苏凰不动声色地移开几步,低了眼睑,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既然到了这里,自然全凭芸娘做主。”
当天苏凰便被编到弹筝的队里。因为在家时学过一些,她初进去,虽然比不得坊里老人儿们弹得让人拍案叫绝,也不至于一窍不通。学了几日,和坊里的人也渐渐熟了起来,和她年龄相仿的一个乐伎甚至会给她讲一些小女儿家的秘密。
这个被教坊里的人唤作“楚姬”女孩子一脸向往,自顾自地说着:“苏姐姐可别笑话我,我最喜欢的曲子就是这首《抛球乐》,‘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当初姊姊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与他。仔细思量着,淡薄知闻解好么?’人家都说这曲子哀怨,我却不这样想。若有一个少年公子曾经真心待我好,就算他负了我,这一生也不算白白过了。苏姐姐,你说是不是?”
苏凰仔细拨弄着筝弦,却回道:“喜欢归喜欢,你可别做这样的傻事。纨绔公子向来恩情薄,要是等到泪湿绮罗的时候再后悔,可就迟了。”
半月过去,苏凰终于要跟着别的乐伎一同出去奏曲子。有歌者缓缓开口:“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苏凰与一班乐伎跟着奏起各自的乐器,歌声清亮哀婉,丝竹之声凄清幽怨,台下的人都屏气凝神细细聆听,一曲歌毕,便有数不清的世家子往上头丢金银珍宝,她吓了一跳,问向楚姬:“他们怎么往上头扔东西?是我们的曲子不好吗?”
楚姬嘻嘻一笑:“苏姐姐还是大家子出身呢,连白居易的‘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也没读过吗?”
苏凰这才放下心来,抱了自己的筝预备和楚姬一同回后头去。刚站起身,后面一个猥亵的男声响起来:“那个服丧的,你过来。”
她听得声音很耳熟,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见过,又环顾四周,一身素服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便转了头看向台下。
台下人群密集,她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人是叫自己的样子,正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近处一个身着甲胄的男人站了起来:“这才几天,小娘子就把本官忘了?”刚说完,他身边的一群男人便都放肆地笑起来。
苏凰见是那个禁军统领,不愿与他纠缠,只冷冷回道:“大人多虑了。大人的模样,我连看一眼也觉得恶心,还谈什么忘不忘的?”
禁军统领在众目睽睽之下得了没脸,正恼羞成怒欲走上台去,芸娘忙赶了过来:“哎哟,薛大人一向只听曲子,今儿个怎么有兴致登台了?”说罢,转头斥道:“没用的东西,连客人也不能哄得高兴,还不快滚回去?”
楚姬连忙拉了苏凰往后走,一边低声问:“苏姐姐,你怎么惹上薛炎了?”
“哪里是我惹上他,是他硬要胡搅蛮缠。”苏凰声音里有微不可察的恨意,然而听起来平静得很,“他亲自查抄了我家。”
楚姬听她提起伤心事,只好默默地抱紧了筝,随众人一路回去。
翌日,苏凰和楚姬一块儿练习新曲子,楚姬虽比苏凰小一岁,弹筝的技艺却比苏凰高出很多。
苏凰弹到“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楚姬击掌道:“错了错了,不是这样弹的。”说罢,又示范一遍:“你听,是这样的: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苏凰正听得入神,南春打了帘子进来,神秘兮兮道:“小姐,萧公子来了。”
苏凰看她一眼,奇怪道:“他常来,这有什么神秘的?”
南春只捂住嘴笑:“小姐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25点墨归
苏凰被她说得也好奇起来,便起身准备出去看。楚姬忽然出声,试探着问了一句:“苏姐姐,我可以一起去吗?”她一向性子爽朗,大大咧咧,苏凰从没见过她这样忸怩的时候,便觉得好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向她伸过手去:“有什么不可以的?”
苏凰牵着楚姬,跟着南春走了两个小巷,楚姬疑道:“前面是教坊的马厩,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南春回头,却望向苏凰:“就是要在马厩里头呢!”
一进马厩,苏凰便看见一匹特别神气的马正甩着尾巴吃草料,她看向萧怀倾:“这匹马养得真好,又通体雪白,是难得的好马。是你新买的马儿?”
萧怀倾指了指马头:“你到前头来看看就知道了。”
苏凰走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扑上去抱住马儿的脖子,激动得流下泪来:“点墨!”
萧怀倾有些赧颜:“我没有什么本事能帮到你,只好去尽力把点墨找回来。”他看着苏凰的脸色,小心道:“我想着,点墨你一向喜欢,又是苏伯母送的,所以才自作主张把它找回来。若是惹你伤心……我便把它领回去自己养着。”
苏凰擦一擦泪,感激道:“不,我很喜欢。怀倾哥哥,多谢你。”
南春笑道:“萧公子,我可没说错吧?小姐果然会高兴的!”
楚姬立于一旁,露出羡艳之色:“苏姐姐好福气,能有一个对她这样好的公子。”
萧怀倾走近几步,望着苏凰:“不是凰儿的福气,是我的福气。”
苏凰拘谨起来,红了脸道:“苏家的东西或充公或变卖,要找回来如同大海捞针,怀倾哥哥能把点墨带回来,凰儿真是无以为报。”
萧怀倾低了声音,悲道:“这么多年,凰儿,你还是这个样子。我为你做什么,都不是为让你报答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明白?”
南春见两人又尴尬起来,便故意插进话头:“呀,芸娘特意交代了,让小姐今天务必将新曲子弹熟。现在耽误这样久,恐怕要误了时候。”
楚姬也明白过来,附和道:“是啊,苏姐姐的《长干行》才学了几句,后面还有好多没学呢!”
萧怀倾便只好说一句:“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们回去。若是芸娘责问,我也好解释几句。”
这样回到练曲子的院子,苏凰一眼看见芸娘正站在那儿,心叫不好,也只能随楚姬和南春一同行礼:“芸娘万福。”
芸娘抱臂站着,画得细长的柳眉挑一挑:“你们倒是闲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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