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拜看了那道疤一眼,眼见还是十年如一日的没消,心头其实并不好受,但仍旧不满的哼了声,“为何竹屋只一间,当两间才是。”
哪知,御从远在这事上意外坚持,他微微低头,淡淡一笑,“你我安置,一床一榻,一间足矣。”
这话让许拜当即摔了手里的杯盏,他将手里的面具扔给御从远,愤然拂袖而去!
眼见人走了,御从远这才皱起眉头,他慢条斯理地戴上面具,好一会低声道,“荣华县主,端王……马缰不脱才是幸呢……”
而此时被念叨的凤酌,好几天过去,依然晕迷不醒,楼逆从沙场下来,洗了一身的血污,这才进房间,就那么斜靠在床沿,半坐在榻上,眼都不眨地看着凤酌。
随军大夫过来,他连门都不让人进,自个面无表情的将凤酌一身衣裳退的干干净净,亲自拧了热棉布,给凤酌清洗伤口,末了伤处不深的,他细细地抹了药,而对左肩胛那狰狞又骇人,还深刻见骨头的伤,他照着大夫的意思,层层包裹了草药。
然而当他才将纱布系好,那肩胛流下来的血顷刻又浸透出来,将整个白纱布染成鲜红色。
他看着她越来越白的脸,手止不住的颤抖,满手都是血,心头巨大的恐慌弥漫而起,叫他生出一种他要失去她的怖意来。
后大夫建议,可如女子绣花,以长发为线,缝合伤处,再行上药,可止血。
他想都不想,直接扯下自个一大把的长发,堂堂七尺男儿,杀人握剑的手,捏着绣花针,动作小心又轻柔地缝合那翻开的皮肉。
当最后一针落下,透顶的绝望蔓延上来,他探到她鼻息微弱,面无雪霜般透明,一瞬间,他闭眼又睁眼,埋首到她耳边,低声道,“师父,你若一直不醒,弟子就去雕个玉棺,走哪都背着师父,师父以为如何?”
他沾染她血的手抚上她毫无血色的唇,将之一点一点晕染成艳红色,“无论你成什么模样,是生是死,是年轻或是衰老,是红颜亦是枯骨,可弟子只要……”
“师父你还在。”
这样说着,仿佛所有的恐慌和绝望,极致到了最后,都成为一种不正常,不正常的情感,不正常的占有,以及骇人听闻的疯狂偏执。
他甚至面带淡笑的给凤酌上了伤药,伤口因着缝合,总算少了流血,然而,那一手的血,楼逆却是不愿洗去。
血迹从粘稠到干涸,最后成为暗红色的血痂,凝在手指的每一处,他瞧着竟像是就与凤酌融为一体了般,颇为愉悦。
又三日,精通医毒的玄十六快马加鞭赶来绥阳,与此同时,玄十五还将楼逆亲自下令,一名为闵梓樱住在偏远山村的女子一并带了来。斤私役技。
玄十六身上带了上好的药材,当先就用这些药材与凤酌吊着口气。
而闵梓樱到来之后,楼逆倒是让她看了伤势,后又与玄十六商议多时,这才下笔开的方子。
且因着凤酌那伤口太深,虽有缝合,却还是失血过多,人此时又还晕迷不醒,不敢下猛药,药性弱了,又难以行之有效。
盖因凤酌眼下的情况,闵梓樱当即提议以药浴来滋补,楼逆倒是没意见,从头至尾,他都亲眼看着,就是凤酌药浴之时,也是他亲手给她退的衣裳,并抱人入浴桶中,完事又不厌其烦的给人攒干身上的药汁,动作轻柔的为凤酌穿上松垮的细棉布亵衣。
大大小小的事,有关凤酌的,他都不让任何人插手。
且往常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眼下每日面对那娇娇软软的光裸身子,还上上下下地打理,他反倒眸色都不变一下,眼神平静如死水。
而闵梓樱也并未因着从前与楼逆的间隙,就不尽心,不管出于被权势的压迫,还是她的医者父母心,之于凤酌,她还是耗尽心力的去医治,每天的药浴,都是她亲自熬制的药汁。
见着楼逆对凤酌的那般模样,说不上缘由的,闵梓樱竟然还是会觉得难过,甚至于,她还暗自希望过,凤酌就此死了便罢,如此兴许那俊美无双又情深不寿的男子就会多看自己一眼。
但这样的念头,也只那么一闪而过,她自来的医者心,也容不得她动手脚。
如此半月之后,某一日早上,依旧寸步不离的坐在榻下,单手撑头靠在床沿小寐的楼逆,他猛然惊醒过来,看了看自己拉着的手,起先他觉得,那细细的手指尖好似动了下。
就在他以为是眼花之际,安静搁在他掌心的粉白指尖,真的又动了下。
此刻,再多的言语,连一句话都汇不出来,他全身的力气就在那动了一下的指尖垮下来,挺直的背脊缓缓弯起,他埋头蹭着那只手,语不成声的道,“师父……”
213、亲力亲为的吃喝拉撒
凤酌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有瞬间的茫然,尔后琉璃浅瞳转了转,渐渐的有了光彩来。
“师父……”有呢喃如蚊呐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唤。那股子喷洒的热气叫她很是不适,然而一身都痛,像是锈住了般,哪里都动不得。
她斜眼看过去,就见一下颌都生出了浅胡渣,凤眼通红似兔子的徒弟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习惯地想皱眉,然连着等轻微的动作都牵扯到伤处,遂疼的她龇牙。
“哪里痛了?师父莫动,有什弟子来就是。”谁也不知楼逆心头汹涌而起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是如何的磅礴,他紧紧拉着她完好的右手,近乎贪婪地看着她得面庞。
凤酌轻轻地哼哼两声,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涸的唇尖。
楼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倒了盏温水。他也不是要亲手喂她,反而是自己抿了口,低头脯给她。
当涓涓细流从干到起火的唇瓣间顺喉而下,凤酌都还睁大了眸子,瞪着他。
徒弟怎可这样做?如此羞耻难当的事,实在叫她羞愤欲死。
她压根就不知,在她昏迷的时日里。更为羞耻的事,楼逆都做了,哪里在乎这点嘴对嘴的喂食。
再一口的时候。凤酌就闭了唇,不肯在喝了。
楼逆捻起自个袖子,小心翼翼地给凤酌揩了揩湿润的嘴角。这才望着她道。“师父,弟子都说要给师父置备玉棺来着,日后弟子走哪都背身上。”
可怜才清醒的凤酌叫这话给惊吓的不行,她不过就是这次伤的重些,可也不是毙命的厉害之处,她心里清楚是看着凶险,可只要及时止了血,多半就无碍。
哪知昏迷半月有余,在睁眼,好生生的徒弟怎的就成这副阴阳怪古里古怪的模样了,说点话很是吓人。
她张了张唇,起先被水润了点喉咙不那么涩疼后,才艰难地吐出字音来,“以下犯上!”
楼逆低笑了声,不甚在意凤酌的呵斥,他单手稍稍掩住赤红的眼梢,不让其中掩藏不住的疯狂偏执吓坏了她。
待这样不能为人知的阴暗情绪缓缓沉淀到心底最深处,楼逆这才感觉到疲惫,可他仍旧不敢合眼,只怕再睁眼之时,如今面前已然清醒的人根本就是梦境一场。
他依然倚靠在床沿下的脚踏上,那脚踏如今被下人铺了软褥,不管是坐还是躺,倒还舒服。
“师父,再睡会?弟子守着师父。”他轻手为她掖了掖被角,单手撑头,眼都不眨地看着她。
凤酌抿了抿唇,这一昏迷就是好些时日,眼下叫她再闭眼,却是睡不着的。
楼逆索性就讲了些这半月以来的大大小小的事,诸如他杀了很多蛮夷,如今外面人的看他如看修罗,朱雀营根本没人敢反驳他的话,再如,京中听闻后,有些不好的传言。
他并不瞒她,好的坏的都不顾及。
而在这样轻言细语的讲诉中,楼逆再撑不住,缓缓闭了眼,如很多个晚上一样,就那么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凤酌自是心疼的,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初初睁眼之际,徒弟眼里的恐慌和绝望她看的分明,而向来风华不二的人,如今这样一副面色苍白,还有短胡渣的落拓模样,一看就是根本没心思打理自个。
她缓缓抬起完好的右手,轻轻碰触了他的发,手就那么搭在楼逆脑袋上,昏昏然又闭眼养神。
整个府上的人,明显感觉得到,自荣华县主转危为安后,那等如阎王的端王殿下,恍若一夜春风来,脾性不暴躁了,也不会动不动就要拿剑砍人,更不会不分场合的放杀气,总归恍若隆冬之后的三月初春,甚至还会笑了。
听闻这消息的许拜和御从远等人,明显也是同样松了口气。
不过御从远却是不敢往京中上表,就是楼逆杀了盘刹一事,他也没向往常那边写奏请,至于皇后知晓这事,也是从旁的得到的消息。
如今,他就在端王的眼皮子底下,有那么端王将剑搁他喉咙上的一遭,他是如论如何都不敢私自妄动。斤肝何圾。
别说他怕死,他担心的是惹恼了端王,整个朱雀大营,会落个不好的下场。
毕竟那样视人命如草芥,是真的骨子里凉薄,他可不会顾及手下将士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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