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之发不出声音,只好将挂蚊帐的鎏金钩子拨一下,打在花梨木床架上,发出“叮----”一声响。
赏灯时遇到的事情,敏之此时仍然心有余悸,比起往扬州时遇到的,这一次的寒意仿佛贴着自己的脊背在往上爬,若是当时自己快那么一点点……敏之想起那刀刃上的一抹寒光,便不敢再想下去。
墨玉睡在外间榻上,但今夜的事情她自责太过,仍未睡着,自然听到了云莱说话。想是小姐紧张过了头,睡不着吧?便举了灯过去,与云莱一起陪着敏之说话。
----你们原先七夕都干什么呢?
“吃糕点、赏灯、拜月……”云莱掰了手指头数,“对了!还有一样乞巧。”
----和我们天津那里也差不多。
敏之笑着写。
她小时候,祖母尚在时,每年七夕别的没什么,夜中必定要由祖母领着到院里最大的那棵梧桐下乞巧,将日间做好的香囊帕子,系在梧桐最高的那一枝上,若是织女星瞧上了带走,就能保佑她心灵手巧,将来得着一位好夫婿。
----去乞巧吧。
墨玉见着小姐眸中神色黯了黯,想是想念祖母了,正不知怎么宽慰,又见她笑了写道,自然跑前跑后的准备。云莱伶俐,见墨玉不说,也帮着一起。
第九章
因宿在陆府,没有特地备下的香囊帕子,敏之便将自己随身常带的一个香囊解了下来,那是自己十岁时绣的第一个成型的物件,虽说丑是丑了点,好歹是自己绣的。
苦笑一下,织女九成九是看不上的了。仍然命墨玉系了上去。
此时夜如泼墨,只一弯峨嵋月挂于东面天空之上,敏之瞧着墨玉云莱将条案摆好。
线香香炉都是现成,糕点么,有干娘做的藕粉糕在,原是怕自己半夜醒来饿了才备下的,先给织女供一供,这么好的手艺,神仙恐怕也爱。
三人在树下蒲团上跪好,各自在心中默念许愿,敏之居中,遥遥望着,清秀脱俗中隐隐一派大气天成。
敏之三人虔诚祷告,自然不会留意前院二楼上窗口站着的那个人。
“大少爷,都这么晚了,还请早点安歇吧。”陆有打着哈欠来请。
“没事,我再瞧瞧这景色。”隶铭一手酒壶,一手酒杯,自斟自饮逍遥得很。
陆有探身往外头一瞧:“嘿嘿大少爷,这景色是不错。”
“找死!”隶铭将手中酒杯往他头上一搁,“胡言乱语,顶着!”
“别介,少爷!”陆有自小陪着隶铭长大,名为主仆实则竹马竹马,什么大小事情有他不知道的?自家少爷这么些年,要说真的上心的,也就只有金家小姐这一位而已,只可惜夫人已认了干女儿,当真是可惜了儿的。
“别当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啊,”隶铭看他脸上一抹怅然,“一会儿就下去给我把那个香囊取下来。”
“嘿嘿,少爷,下头有三个呢,您说的是哪一个?”陆有腆着脸问。
“少来!你要是拿错了,今晚上就绣一个出来给我。”
不再多说,丢了酒壶酒杯,翻身上床安歇。
忽然觉得身下有什么硬物磕着,一瞧,是那柄短刀。
隶铭拿在手上,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
当时亲卫们都已靠近她身边,只待自己一声令下那三个市井泼皮就能毙命。没有早一点下令,确实是自己存了想要看看好戏的心情:每次见着她都是淡定安稳的样子,不知道逼急了会怎么样?却没想到她反手就将刀尖指向自己胸口。情急之下才从窗口掠出,也让项领他们为着避忌他,才没有一箭毙命。
短刀上闪过一抹寒光,隶铭瞧着,嘴角浮起一抹笑。若是此时有人瞧见,只怕要被这一笑给冻死。
如此精工细作的一柄短刀,为了讨得女子欢心,还镶了宝石、雕了云纹,明着看是个防身的物件,可是若非他金岳溪关照,危急时刻敏之怎会知道将它掉转了刀尖向着自己?
想到此处忽地心中烦躁,狠狠将短刀丢了出去,将端了洗脚水来的陆有吓了一跳。
“少爷,您这又是怎么啦?”自家大少爷从来阴晴不定,方才还好的,一转眼就这样,有时候,连夫人都降不住他。
陆有想着,放下脚盆,自去捡了短刀起来,一瞧那柄上一颗宝石已然掉了。
“诶哟少爷,这可如何是好。”
隶铭原想说,天亮了将那宝石镶上去,还给敏之就好。张了张嘴却没出声,最终说:“罢了,给我。”
陆有摸不着脑袋,只能依言递上去。
从前或许有用得着这刀的地方,往后……
隶铭微微一笑,将短刀收进床边书柜一个小盒里:我的功夫很好。
直睡到日上三竿,敏之才醒过来,昨夜三人闹得有些晚,好在陆夫人已吩咐了下人,不得吵着敏之休息。
“小姐,你醒了?”墨玉细心,听见了那鎏金钩子的叮叮声,忙上前束起蚊帐,掺她起身。
“还是不能说话啊?”云莱听到动静,也过来伺候。
眼见着敏之抿了嘴摇摇头,云莱惭愧地吐一吐舌头。
想是为了引开敏之的注意力,云莱想起来什么似的,神神秘秘地说:“小姐,奴婢一早下去看过了,我和墨玉的两个香包还在,小姐的却不见了。”
敏之诧异地望向墨玉,墨玉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想是织女看上了小姐的手艺,收了去也未可知。”
前院二楼,隶铭将手中那个香囊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最后实在忍不住皱了眉头,将陆有招来。
“你确定没有拿错?”
瞧着自家大少爷眼中那满满的不信任,陆有的心拔凉拔凉的:自己趁着天没亮就下去偷香囊,跟登徒子有什么区别?到头来大少爷还觉得自己偷错了!
脸上立马弥漫了哀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大少爷,你说我容易吗?一大早的下楼偷东西,还被你说偷错了。”
“废那么多话干什么,”隶铭眸子一沉,“就问你有没有拿错,老实说就是了。”
“少爷,陆有我这眼睛你是知道的,认准了哪会错。”挠挠头,“别说少爷你不相信,奴才刚拿到手的时候也呆了一下,这位大小姐那手艺真是……啧啧,鸳鸯绣得跟个鸭子似的,要知道这样,还不如昨夜我给少爷你绣一个的……”
“滚!”隶铭笑着拿起手边一杯茶泼过去,“给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我就觉得挺好……好歹,好歹还能认出来是个鸟。”
“是是是,少爷喜欢就好。”陆有换上一脸的谄媚,自退下了。
敏之这边,墨玉云莱正伺候她梳洗,陆夫人身边的含香进来回话。
“小姐,夫人说若是您洗漱毕了,就请前往饭厅用早膳。”
敏之含了笑点一点头,含香自退下了。
当下梳洗完毕,由墨玉云莱掺着,含香前头引路,往饭厅去。
敏之住的这院子,乃是陆府中最靠后的了,清静,是陆夫人特意选的。但是往饭厅去,中间要经过差不多整个陆府,亭台楼阁,树木山石,搭配细致精巧,见之忘俗。
云莱因是陆府家生丫头,自然熟悉府中一草一木,便由她作讲解,一一告诉给敏之听。
“小姐你瞧,这太湖石是大少爷亲自去长洲挑来的,说是雨后天晴时,会有烟雾袅袅生出呢。”
“小姐小姐,湖里刚刚一翻那一抹金色瞧见没?说是引自东瀛的一尾锦鲤鱼,有三尺来长呢,是大少爷一个东瀛的朋友送来的。”
“小姐你看那亭子上头的匾额,那是大少爷亲自题写的。”
敏之由着她四处指点,再一望那亭上匾额,上书“荷风四面亭”,又见这亭子确实位于湖中心,盛夏时节,可不就是荷风四面来么?这名字有趣得很。
四人款款而行,不多时到了首进院落,便收了笑声,由含香引着进去。
敏之见陆夫人已在桌边坐着,瞧着倒像是坐了有一阵子了,抱歉地福一福,做了个口型“干娘”,才在她身边落座。
陆夫人执了她的手,柔声安慰:“无妨的,我也是闲着没事,才多等一会儿,娘等女儿吃饭,有什么早晚呢?”
又叹一口气,敏之觉得奇怪,抬了头望向她。
陆夫人瞧出敏之的疑惑,也不好隐瞒:“早上你父亲那里来人说,让今夜晚膳必定要家里头吃,说是带个人给你们兄妹几人见一见。”
边说边觑着敏之神色,怕她心里烦恼。
第十章
初听时,敏之胸口自然有些闷闷的,但是想一想便知道,没什么好纠结的,若是父亲真的在意自己的感受,就不会这样强硬要求大家都回家里去用饭。
敏之示意墨玉递上纸笔。
----无妨的,干娘不必担心,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写罢,又笑一笑。
陆夫人看着眼前这个懂事可人疼的孩子,也不好多说,只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
“往后常来,干娘这里不是别处,就是你自己的家,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来找干娘。”
敏之靠在陆夫人怀中,眼中似乎有氤氲雾气,忙咬了嘴唇睁大眼睛,等待那一层水雾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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