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奉给魏充媛的两箱道:“这个是桃子酒,我请陶司医特意细细看过,必不会致你不适,你尽可以每日少饮一两杯。”
指着奉给凌婕妤的两箱道:“这一个是你喜欢的苹果酒,那一个是前日刚酿好的桑葚酒。你先喝苹果酒,桑葚酒再放个一半个月才好喝。等你都喝完了,我再给你送别的。”
然后指指其他的六箱,笑道:“这些,一会儿戎儿去帮我送给文婕妤、高美人和耿美人。”
沈昭容愣愣地看着邹惠妃,直直地问:“我的呢?”
邹惠妃眉毛都没动一下:“你?你和裘昭仪都是喝胡人的烈酒长大的主儿,我酿的果酒到了你们俩手里,怕还没有白水解渴。送你们果酒?怎么我看起来是这样喜欢对牛弹琴的人么?”
魏充媛听说这果酒对自己的身子绝对无碍,先露了一分喜色,旋又微微蹙了下眉毛,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小意问道:“惠妃娘娘不打算送些个给皇后娘娘尝尝鲜?”
邹惠妃抿嘴一笑,也不再多坐,站了起来,道:“所以我说你们想得多!我和她们仨的事儿,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别管,也别怕,就是了!”
说完,一指剩下的酒,笑着对泄了气的沈昭容道:“你起来,快着去给我把差事办了!办好了,我今晚请你吃正宗的剑南烧春,配上阿舍新做的烧鹅。如何?”
沈昭容的耳朵里刚刚蹦进来“剑南烧春”四个字,整个人已经腾地坐直,待再听得“烧鹅”二字,噌地一声跳了起来,大笑一声,叫道:“飞星,快着,打道含凉殿!”
邹惠妃笑着看她抢在自己前头跑了出去,一路金铃的清脆响声逐渐远去,回头冲着魏、凌二人微微点点头,自去了。
魏充媛和凌婕妤连忙施礼送客。待大殿重新安静,魏充媛才皱着眉头坐了下去,半天才惊觉一般,抬头看着凌婕妤,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寒光,皱着眉毛道:“你去歇着吧。以后有事情告诉我一声,咱们一个殿住着,总得有商有量才好。我怕还是喝不了太多酒,这桃子酒分给你一箱,你把那苹果酒和桑葚酒各给我一瓶尝尝鲜,可好?”
凌婕妤忙道:“那自然不打紧,可是惠妃娘娘刚才只说桃子酒充媛喝了无碍,其他的却没说。我让人去问一句,若是都让御医检过,跟充媛的体质都不相冲,那咱们就一起饮;可若是有妨碍,充媛还是不要莽撞的好!”
魏充媛愣了愣,笑了,笑容里带了三分真心:“这话倒是了。多谢你费心。”
凌婕妤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笑得越发灿烂娇艳:“充媛姐姐客气了!”忙令不知何时出现的小穗赶紧去追邹惠妃。
魏充媛看着她别过去的笑脸,眼中的厉色越发明显。
☆、244.第244章 魏让
魏充媛随身带进宫的两个侍女,一个叫阿谨,一个叫阿慎。
阿谨是家生子,阿慎是魏充媛的母亲特意给她准备的陪嫁丫头。
魏家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自家小娘子能够入宫侍奉圣人,所以一应教育,都只是如何在大家族里立足,因此,阿谨阿慎一直学习的,一是忠心耿耿地服侍魏家三娘子魏让,二是如何看账本算账目,三是如何管理家里的管家娘子们。
如今,管账算账这本领,已经是完全用不上的,但服侍小娘子、管理下人们,仍旧是她们俩的长项。
如今这朱镜殿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重新又回到了她们两个人手上。之前被“外人”硬塞进来的宫人们,已经很懂事地退避三舍,自动申请降等,如今,不过是阿谨和阿慎的助手而已。
说起二人刚刚被调回朱镜殿时——
阿谨看见自家小娘病得奄奄一息的凄凉模样,就嚎啕大哭起来,但是以前那张反应极快又尖酸刻薄的嘴,却似乎牢牢地插上了门闩,无论如何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出来。
浑身伤痕累累的阿慎却是看着自家小娘脸上和露在外头的脖子和手上腕上的斑点,顿时便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不顾自己两只满是冻疮的手正在奇痒无比,便扑过去抓了一个旁边伺候的宫女的领子,狰狞了面色怒喝:“你们瞎了么?娘娘如今是身上外皮不适,你们如何能让她这样几天不梳洗清理?不知道这样会加重病情么?我们小娘身上若留下一点儿伤疤,我撕了你们几个!”
魏充媛听了阿慎的话,满腹的委屈似乎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放声大哭起来:“阿慎,阿谨,都怪我!我当年如果不是一时软弱被贤妃拿住了话头,你们两个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我现在这幅德行,就是自作自受!这就是老天爷惩罚我没有善待自幼贴身服侍的侍女!报应!报应!”
阿谨听了这话,哭得更加大声,整个人都软倒在地上,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阿慎却放开了那个脸色青白的宫人,自己一边哭一边扑通跪倒,膝行着扑到了魏充媛床前,一双红肿难看的手就这样搁到了魏充媛的床沿上。
魏充媛显然是发现了这双看起来无比肮脏的手几乎就要抓到自己,急忙往后缩了缩身子,不肯让那双手碰到自己的哪怕衣衫。却听得阿慎也大哭着喊起来:“小娘,你说的甚么话?如果不是我和阿谨不小心,让人拿住了错处,趁机撵了我们离开小娘,您又怎么会被这样陷害?都是婢子们没用,才让小娘受这样的罪!婢子们才是罪该万死!”
魏充媛被这句话感动了心肠,哭得越发凄惨:“阿慎!阿慎!”
阿慎又哭了几声,连忙擦了泪,又回头喊阿谨:“阿谨,快别哭了!你招得小娘越发难过了!你看看小娘的样子,哪里还禁得起这样耗损心神?还得赶紧给小娘熬绿豆水擦身,预备清粥小菜!这几个贼骨头哪里能用,说不得还得咱们俩来!我去熬水,你去煮粥!”
然后方才哽咽着安慰魏充媛:“好娘娘,如今我们俩都回来了,必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您且躺着养养神,婢子得先去收拾一下自己,干干净净的才能近身伺候您,不然,万一害得您身上红疹加重,就麻烦了!”
魏充媛使劲儿地点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阿慎拽起了阿谨,两个人急急到后殿去了。心内一声长叹:关键时刻,还是自家的奴婢贴心。
半个时辰后,收拾干净的二婢重新梳了头、换了衣,除了面上、手上的伤实在无法,别处俱都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
阿慎看了看自己的手,叹了口气,推了阿谨一把:“虽然原先擦身的一应活计都是我来,可是如今我这手——”阿谨低头看着阿慎因洗衣被冻得粗糙裂口的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阿慎苦笑了一下,方道:“只怕会弄疼了小娘,所以,这几日,粗活儿和力气活儿我来,贴身的细致活儿,只怕要辛苦你了!”
魏充媛看着阿谨虽然粗黑了些,却健健康康、连皮都没破一丝的双手,眼中滑过一丝疑忌,再看向阿慎时,眼神中便多了一些依赖。虽然阿谨在那里已经为难的点头,但魏充媛却连忙道:“不妨的!我不怕!好阿慎,我错了,你别不管我……”说着,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阿慎就如吓了一跳一般白了脸,急忙道:“好好,我来,我来!小娘不要乱想!我和阿谨都是魏家的人,在这深宫之中,咱们三个人才是相依为命的,我和阿谨再怎么样都不会弃小娘而去的!小娘如今只是保重身子最重要,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外头但有刁难,交给我和阿谨就好!”
阿谨显然是发现了自家小娘对阿慎更加倚重一些,连忙挤开阿慎,扬起一个讨好的笑脸:“小娘,阿慎手上不方便呢!万一那些粗糙口子划破了小娘的红疹,那可就值多了!婢子在家时又不是没给小娘擦洗过身子,还是婢子来吧?”
魏充媛被她这样一说,又踌躇起来。
阿慎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哄道:“婢子们都知道小娘病了之后就更加爱娇些,但如今小娘只怕已经一两天没有擦身了,还是先留神这些红疹吧?若是留了疤,后宫中哪个女子不是溜光水滑的皮肤,您那时候可怎么样呢?就是阿谨说的,她又不是没做过,何况就算是婢子做时,她每次不也在一旁看着么?让她来吧!婢子给您看着粥去,可好?”
魏充媛想一想,阿谨虽然可疑,但毕竟是家生子,应该不至于背弃本家——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何况阿慎既然能这样说,说明她没有跟阿谨争宠的心思,若是自己今日偏要用阿慎,反倒逗起今日才回来的阿谨的不满,那便不好了。遂点了点头,又关切道:“明儿御医再来看时,阿慎,我帮你要点药来。”
阿慎摇摇头,笑道:“小娘啊,您先想着自己吧!我和阿谨回到您身边,得有多少后福可享呢!日子长着,一点子冻疮又算得了什么?”
魏充媛听这话说得越发悦耳,舒舒服服地长吁了口气,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阿慎,今日我才知道,真正的自己人是什么样子的!”
阿谨看了阿慎一眼,眼神一扫而过,终究忍不住,在她的手上那些可怖的伤口上顿了一顿,却又赶紧转开了目光,轻手轻脚地开始投拧帕子,给魏充媛擦拭手脸和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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