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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香 [精校出版] (知夏)


  石宣两三岁的时候,父亲便去世了。那会儿程氏应该还很年轻,红颜昭盛之时,却抛下幼子带发出家,这其中的曲折难以寻抹。绮罗悄悄打量着她,却见她头也未转,一头如墨乌丝松松地散在脑后,似一泻春水。
  绮罗在她面前,莫名地觉得有一种迫人的压力。她低着头,半晌方道:“我听小宣说过,您……您是很不容易的。”
  程氏轻叹道:“又有什么不容易呢,天天对着青灯古佛,倒觉得死反而是件顶容易的事,活着却很辛苦。”
  绮罗想了想,说道:“您觉得活着辛苦,只是因为您的心累了。世上有很多人明明生活艰辛,却不得已仍要勉力求生,不敢放过一丝机会。”
  程氏转过身来,默默凝视着绮罗,目光忽然停在她的脖颈间。一只小小的玉蝉系在她锁骨下,瞧上去甚是灵巧可爱。程氏微怔,半晌方不冷不淡地点点头:“是个聪明的孩子。”
  程氏的侍女轻手轻脚地端了漆盘过来,上面是一应茶具若干,都是银丝细做,并不豪奢。另有一只白瓷壶,并两只同色的瓷杯,通体都颇莹润,看上去是常用的旧物。
  “快要回去了,”程氏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又道,“陪我喝盏茶吧。”
  绮罗顺从地在她身旁坐好,只见程氏也不用侍女服侍,轻舒皓腕,提盏冲茶。匈奴人也好,羯人也罢,都酷爱饮酪,少有人喝茶。除了刘曜之外,绮罗第一次见到有人会用这样娴熟的手法冲茶,只觉得程氏动作舒缓,精心地分茶拂沫,每一举手投足都如诗似画,赏心悦目极了。
  少顷,一盏热茶便在她眼前。白瓷如玉,更衬得茶汤澄碧,乳沫分明。绮罗端起白瓷杯,只觉一股茶香幽幽,清淡中夹杂着一点苦意。
  程氏推过几个小银碟,里面盛着姜盐等物,道:“若喝不惯,加点姜盐相佐。”
  绮罗摇了摇头,想起过去刘曜所教的冲茶之法,分以乳沫,击沸茶汤,待茶盅里幻出山水云雾纹后,方才小口啜饮,慢慢品着茶中清幽,只觉口齿生甘,颇有回味。
  程氏果然动容:“你也会煎茶?”
  “略学过一点。”绮罗端正地将杯盏放在桌上,小声道,“入口虽有苦涩,但回甘更觉清甜。”
  程氏的唇微动,面上终于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她轻轻点头,再不多话,缓步出了王府。
  明堂外忽有人笑道:“中山王看起来心绪不佳?”
  石虎一愣,还没说话。偏偏门外的人不请而入,径自推门走到石虎面前,手持一串佛珠,双目粲然生辉,大笑道:“世人都替中山王不值,独有老僧为您庆幸。”
  石虎目视那老僧,咬牙道:“国师何必再取笑我。这二十年来身当箭石,冲锋陷阵都是孤冲在最前,陛下只不过端身拱手,坐享其成。南追刘岳,北赶索头,东平齐鲁,西取秦州,生擒刘曜的是本王,连克十三座州郡的是本王,成就大赵功业的也是本王。陛下居然将那帮蝇营狗苟之辈都封了王,这也就罢了,却为何要辱我至甚,封我做什么中山王!”
  石勒登基,将石氏宗亲都封了王,足封了有数十人。中山王是从前刘曜的封号,刘曜被石虎生擒,下场又这般惨烈,怎能让石虎不心生愤懑。他越说越气,一掌劈在墙上,甚是沉重:“陛下若这样猜忌我,我情愿解甲归田,辞了这劳什子王爷不做也罢!”
  佛图澄忽然手捻佛珠,哈哈大笑起来。
  石虎被他笑得莫名,震怒道:“国师笑什么?”
  佛图澄大笑道:“天下英雄,不过寥寥。贫僧笑王爷为了猪狗之辈,竟然英雄气短,岂不可笑至极。”
  石虎一怔,忽地收敛了怒色,沉吟道:“愿国师教我。”
  “大王只看到刘曜落魄而亡,便自觉耻辱,”佛图澄诵了一声佛号,双目湛湛道,“却不见他当年身为刘元海从子,追随他南征北战,建立赫赫功绩,又开创天下基业定都长安的雄图之时。在贫僧看来,今日的您与当年的刘曜到有几分相似呢。”

11.陇头月
  “绮罗,绮罗。”石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宫里赶回来的,他一下马便飞奔回到偏院,大声道,“祖父答应了我的要求,不让你去东夷和亲了。”
  他满心欢喜地冲到绮罗住的院子中,可院子里空落落的,哪有人在。他心里忽然一跳,推开了房门,只见床榻上躺着的女子,双目紧闭,全身缩成一团,不是绮罗是谁?
  石宣一把抱起绮罗,却觉她浑身冰冷,偏偏额上滚烫,触手竟如火炭一般,他大惊失色,直喊她名字:“绮罗,快醒醒。”
  绮罗在昏迷中哪有只觉,只觉自己一瞬时堕入寒彻刺骨的冰中,一会儿又好像被放在火炭上烤,她喃喃地动了动嘴唇,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石宣惊骇到极点,扯过她的手诊脉,却觉得她脉象紊乱,竟是毒发之象,可她明明是服过解药的啊。石宣心里慌乱极了,大声喊道:“快来人啊。”
  少顷几个内侍匆匆赶了进来,见状亦是惊住。石宣厉声问道:“绮罗姑娘下午见过什么人,吃了些什么?”
  内侍们相望都是惊疑,却不敢回话。
  石宣气急,一脚便踢到为首的内侍头上:“还不快回话。”
  那内侍哆哆嗦嗦地道:“小人们不敢打扰姑娘,只有夫人召见姑娘过去说了会儿话,又让人奉茶进去。”
  石宣面上的表情顿时僵住,母亲,难道是母亲?!
  他霍然站起身来,急道:“母亲在哪里?”
  几个内侍都战战兢兢:“夫人早就走了,这会儿应该到玉真观了。”
  绮罗难受极了,躺在床榻上不断翻滚,用手拼命地挠着自己的脖子,很快皮肤就被挠出一道道血丝。石宣回头见她情形,更觉惊惧,这分明就是中毒至深的境况。再也等不了了,必须马上解毒。他牢牢地把她双手都抓住,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别怕,别怕,我带你去拿解药。”他抬头便吩咐内侍道,“快备车,送我去玉真观。”
  阿霖见四周无人,便凑到明堂的窗外,却听里面的人说话声格外清晰。
  “国师所言甚是,是小王浅薄了。”这是石虎的声音,阿霖听到便面上一沉,“……只是陛下身边,都与小王为敌。就连田戡也与我反目。”
  接着里面另一人的声音颇是苍老,却是石勒的国师佛图澄,只听他道:“贫僧也诧异,此番陛下分封诸王前,田将军确实出言对将军不利。”
  石虎叹了口气,半晌才含糊道:“大概是因为刘曜身边那个姬人的缘故。”
  “难怪如此,”佛图澄沉吟道,“老衲还有一事要请教,昨日您遣人来要牵机丸的解药,但贫僧当日给您牵机丸时早已将解药给过您,昨日当着人也不好多问,便只能给了另一味暂时压制毒性的药。敢问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阿霖心中霍然一惊,牵机丸三个字划入脑海,她顿时有些分心,又错过了几句话,只听石虎道:“……既然是石宣来拿药,也不能驳他面子。我特意遣了个石弘的探子去送药,只要那个丫头死了,石宣第一个便会怀疑上他的两个叔王,与陛下也会离心。”佛图澄赞道,“王爷好谋略,只要他们祖孙三代骨肉离心,王爷的大事就有机会可成。”
  阿霖脑中嗡嗡作响,“丫头”两个字窜入脑中。她突然清晰地回忆起来,上次在城外绮罗告诉过自己,她被石虎灌下过毒药,好像就叫作牵机丸。这么说来,石虎派人送去的竟然并非是真正的解药?
  她心下慌乱至极,便有些失了分寸,不小心头往前一撞,正好碰到了窗棂上。虽只是“咯噔”一声轻响,房中两人却都已惊觉。石虎高声道:“谁在外面。”却无人回答。阿霖再也不及多想,转身就往回跑。
  石虎开窗时,只见一角素白的裙裾从转角闪过。他神色有些不快,当着佛图澄的面,石虎也不愿在明堂内严加查问,便送了佛图澄出去,这才回来沉了脸,一掷手中杯盏,厉声道:“叫冉闵和郭殷过来。”
  石宣将绮罗背在背上,快马加鞭的直向玉真观而去。一路上他心乱如麻,只觉背上的人气息也弱,忍不住低声唤她:“绮罗,你别睡,就快到了。”
  绮罗轻轻嗯了一声,依旧迷迷糊糊的,朦胧中似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颠倒沸腾。石宣一手执马鞭,一手紧握着绮罗的手,却觉得她的手越来越冰,心中更是发急,狠狠地抽着骏马,恨不能插翅就飞出城去。
  洛阳城南出了永市桥,便少有人烟,多见荒凉。又因为程氏在此带发修行,石勒便命人在此把守玉真观,不允人来烦吵,此时玉真观外只有一架牛车,瞧起来亦是简朴。石宣一到玉真观门外,便抱着绮罗翻身下马,急匆匆地冲进观去。门口的侍女倒是都认识石宣,见状惊道:“世子怎么来了?”
  石宣哪里理她,他低头看到怀中的绮罗面如白纸,焦急之下解下身上的长袍,牢牢将绮罗裹住,似想让她觉得暖和些。他头也不抬地直向里闯,高声道:“母亲在哪里?”
  “夫人在见客,”侍女慌忙跟在他身后,急道,“世子不能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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