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手极重,抓着阿霖的手腕更是如铁箍一般。阿霖痛得直落泪,小声道:“痛……”
“快说,”石虎眸中墨色变深,厉声道,“你是不是来刺探军情的。”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都可闻。阿霖眼见他面上都是可怖神情,再无他法。她一闭眼,忽然鼓足勇气,猛然伸颈向他唇上吻去。
她的樱唇极软,仿佛带着淡淡的花香。他猝不及防地身子一僵,只觉她的唇一直在他唇际滑离而颤抖,莫名的,一股血气涌上颅中。
玉琪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在哥哥的逼问下说出了自己和阿霖来此的经过,待冉闵听到适才阿霖一个人在石虎的寝帐时,已是大惊失色,怒道:“阿霖是敌国的公主,你怎么这么糊涂,居然放她在王爷的寝帐中。”
“阿霖说她思慕咱们王爷。”玉琪脸色骤然惨白,却见冉闵大步向石虎的寝帐赶去。
寝帐外一个人也没有。
冉闵心中一悸,悄悄掀开帐帘。
帐内春光无限。
隐然有女子低低的呻吟透出,玉体横斜,被下伸出的一只芊芊玉足恰与银胄同色,何等旖旎无限。他只瞧了一眼,便涨红了脸,慢慢放下了帐帘。
独立风宵中,竟不觉夜寒。
冉闵忽地抬头望了一眼天边格外皎洁的新月,如一艘无定的小舟,恰停在了今宵的夜幕中。
12.鹧鸪天
宫城以西白马寺旁,有偌大的一片达货里,是洛阳最繁华的所在。这里住着的多是富庶人家,锦衣貂车亦不罕见,此时青石板的路面上车声辘辘,一辆青篷薄幕马车趁着夜色悄悄驶过,唯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注意到马车的四角系着紫金铜灯,这是宫里才能有的御用之物。
车里的人听着马蹄碾着碎石之声清脆作响,心里亦好似踏在坎坷的道路上,碾过曲折的复杂。她一时按捺不住,悄悄掀起薄帘一角,偷偷向外看了一眼,却见马车“嘎”的一声停在了一扇朱红大门前。陪车的黄门轻声道:“姑娘,到了。”她强行让自己稳了心神,扶着小黄门的手下了车,整了整自己的裙摆,这才轻轻走上台阶叩门。
也不过只等待了一瞬,对她而言却如同无尽的漫长。大门渐渐开了,里面探出一个不耐烦的守门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道:“什么人?”
“可有位绮罗姑娘住在府上?”她摸索着将手隐在身后,不自觉地捏着手心绿色锦囊那个圆滚滚的东西,小声道,“我奉命来送一样东西。”
仿佛是沿着一条漫长的绝壁而行,绮罗只觉得自己牢牢地贴在石壁上,一侧便是悬崖万丈,底下怒涛翻滚,海音连天汹涌,永无尽时。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尖,一步步地向前挪着步,好似走在刀尖上一般,若一步差池便粉身碎骨。
脚下不断有碎石滚落的声音,只消往下看一眼,便觉可惧。若是常人也许早该骇得心胆俱裂,可绮罗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勇气,竟然碾着步子仍在颤巍巍地走着峭壁,她死死咬住牙关,拼命向前挪动。可彼岸又在哪里?她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忽然放目想向前望望还有多远,只一抬眼,忽觉前面一片暮霭沉沉,她心里一颤,脚下突兀一滑,竟是一个踩空。
突然间有一点明亮的光透了进来,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觉耳边嘈杂都是人声,似是有人灌了她几口冷水,她吃力地咽了下去,只觉那水清凉如甘泉,竟似是透人心脾的惬意。她透过一口气来,只觉胸口间那股绞痛渐渐没有了,身体也没有那么燥热难当,她眯了眯眼睛,喉咙里发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音:“水,水。” 石宣身子一颤,目中透出极大的喜色,慌忙端着金碗凑到绮罗唇边。
此时绮罗虽未睁眼,却已有了点力气,只觉喉咙里渴得要冒烟,就着石宣手里金碗大口喝水。石宣见一碗都见了底,忙对身后道:“快去盛水来。”
须臾间,有只苍老又满是皱纹的手递了碗水来,石宣接过碗,忽然怔住,回头望着他道:“师父。”
慧理大师瞧起来亦是几夜未眠,眼眶下都是青黑,此时却露出一点慈和的笑意:“毒解了就好。”
才几日的工夫,石宣眼底已全是血丝,俊逸的脸庞亦突兀的有些脱了形。他似是有些愧疚,低头半晌,似想向师父说句道歉的话。
“好好照顾她。”慧理大师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发,叹了口气,转身悄悄离去。
中了剧毒的人,虽然解毒,也如大病一场。慧理大师早已开好了几副调理的药方,再加上石宣悉心照顾,等绮罗醒来时,一张小脸已经瘦得小了一圈。她眼神略有迷茫,开口道:“悬崖呢?大海呢?”
石宣被她问得怔住,半晌才道:“什么悬崖,什么大海?”
绮罗瞧了瞧四周,只见身在一间顶富丽的房中,这才有些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到站在陡峭的悬崖上,下面就是大海,浪舌卷着我的脚,好像要把我拉下去,真是怕人极了。”
“绮罗,”石宣听她说得可怜,几乎要落下泪来,忍不住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我再也不会让你去什么悬崖上了。”
绮罗依靠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竹香气,只觉仿若回到了小时候,她满心都是安定的,目中闪着泪光,小声道:“我也再不想去了。”
石宣将她搂紧,只觉经此一遭,她竟瘦得这样厉害,身上的骨头都好像突兀的硌了出来。
他心里一酸,自己对不起她,还是让她受了这样的罪。
绮罗忽然觉得有几分异样,略有些不自然的便想推开他。
门口有人清咳一声,有人笑道:“呀,才多久,就这样难舍难分。”
听到有人打趣,两人同时惊觉,绮罗赶忙用力推开石宣,探头看着门口只见阿霖笑吟吟地端着一个朱木漆盘进来,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两个金碗。
绮罗笑着打岔道:“这是什么好吃的,闻着就觉得饿了。”
阿霖笑道:“这是我做的鱼羹,你不是总说要尝我的手艺吗?”阿霖的手艺可是出了名的好,绮罗一听便有了食欲,忙道:“这一病可真是太值了,居然能吃到阿霖亲手做的美味。”
“又胡说。”石宣皱眉望她。
绮罗忙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道:“下次不敢了。”
阿霖望了望两人,只觉说不出的融洽和悦,忍不住笑道:“哎呀,你们两个人真是,可让我肉麻死了。”
绮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作势要打阿霖。阿霖笑着闪开道:“再打我,可就没有好吃的了。”
跟在阿霖身后还有个瘦而高挑的女孩,此时亦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捧起盛鱼羹的金碗道:“让奴婢来服侍姑娘吧。”
绮罗微微一怔,看向了她:“樱桃,你也来了。”
阿霖笑着点头道:“这次多亏了樱桃,若不是她冒险把解药送来,你也不会这么顺利渡过难关。”
石宣看了眼阿霖,张了张口,似想说点什么,可阿霖瞥过一个警示的眼神。他便闭口不语,面上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樱桃捧着碗,跪在床边要喂绮罗。绮罗怎会让她喂,忙拉了她的手柔声道:“樱桃,这次多亏了你救我。”
室内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复杂,樱桃亦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阿霖。还是石宣为她们解围,他赶忙接过金碗,又拿起小勺,笑道:“还是我来喂。”阿霖扑哧一笑,这下绮罗又红了脸。
樱桃忙道:“让奴婢来。”伸手便要去抢那金碗,两人的手指相触,樱桃面上有些发红,石宣却毫不在意,只拿着小勺一点点地喂到绮罗嘴边。绮罗起初有些不习惯,但石宣执意要喂,便也由得他了。
“阿霖,樱桃,你们都在,”绮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目光却探寻的往门外去看,“怎么不见澄心。”
“澄心……”阿霖微有迟疑,还是说出了实情,“澄心被石王嫁去东夷了。”
绮罗面色骤变,半晌才透了口气,可眉目间都是凄然的神情。石宣赶忙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伤还没有好,这些事过段日子再说。”
阿霖在旁瞧着,只见石宣先用木勺拂去了鱼羹上的浮沫,这才舀着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喂给绮罗,动作小心极了,面上蕴满深情。绮罗本来没有什么胃口,但见他这样来喂,便也一口口都吃了净,可神情到底是郁郁的。樱桃不敢说话,阿霖想了想,却劝解她道:“既然来到这里,便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命运。澄心出嫁那日,我也见到了那个东夷王子,虽然读书少也粗鄙了些,人却很老实忠厚,该不会亏待了她。我们女子,求的不就是个一心人吗?”说着阿霖面上笑意更浓,望着石宣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打趣,“小世子,你说是吗?”
石宣面色有些尴尬,说道:“我出去热热药。”便端着碗出去了。
瞧着石宣关了门出去,阿霖这才小声对绮罗道:“这个石宣还算不错,对你也还算是上心。”
绮罗面上浮起羞涩,嗔道:“你乱说什么。我们只是幼时的玩伴,感情自是要好的。”
“是吗?”阿霖一眨不眨地望着绮罗,促狭笑道,“我怎么觉得某人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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