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美人觑着她的面色,见她喜欢,放下心来:“是,做过处理,永远都是如此新鲜娇艳。”
桓宓觉得有趣,拿团扇扇了扇风,扇出一阵淡淡的牡丹香气:“真是一件别致的礼物。”
良美人笑道:“娘娘喜欢就好。”
桓宓将扇子拿在手来翻来覆去地看,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看了一会,忽然问道:“这花不会老去吗?”
“不会,”良美人笑的温婉,语气却极为坚定:“到了娘娘手里,就更不会了。”
☆、伍拾。画技
十月下旬的时候,皇太后迎来了她四十九岁生辰,皇家向来是重过九轻过十,半百之年的生辰,自然要办得隆重。商墨凌授意户部拨巨款给皇太后庆贺生辰,就连分封出去的藩王都携王妃幼子回京,好让宫里热闹一些。
皇太后在长乐宫喝茶,对荣贵太妃埋怨道:“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硬要提醒我,我又老了一岁。”
荣贵太妃就笑:“毕竟是陛下的一番孝心。”
皇太后瞧着她喜不自禁的模样,知道是因为浙王即将回来的缘故,便问道:“浙王这次可会带那一对双生子回来?”
她这么一问,荣贵太妃更是喜上眉梢:“会的会的,浙王妃特意给妾写了信,说想请妾在娘娘面前美言,请娘娘允准,将双生子放在宫中养些时日。”
皇太后笑了笑,很爽快地点头同意:“放在你宫里罢,也好绊住你的心神,省的老操心些有的没的。”
荣贵太妃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搭话,宫婢便进殿来禀报:“护国公即夫人携长女前来给太后祝寿。”
荣贵太妃心里又是咯噔一声,下意识地看向皇太后。
皇太后也笑吟吟地回看她一眼,才转过去对那宫婢道:“传。”
荣贵太妃赶紧说:“娘娘,妾也不知道……”
“好了,都说是来祝寿的,”皇太后打断她,依旧是笑吟吟的:“也不能将人挡在外头。”
坤城君一家三人进门,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抬着一架大大的架子进来,拿帛罩着,看外形,好像是一面屏风。
坤城君带着妻小请过安,对皇太后道:“小女恭贺皇太后千秋,特绣了一面屏风,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太后笑纳。”
“小心意?”皇太后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问:“护国公觉得,哀家是可以用小心意打发的?”
坤城君顿了一顿,面上浮出些许尴尬之色:“太后说笑了。”
皇太后点了点头:“护国公认为哀家在说笑,那就说笑好了。”
坤城君有些下不来台,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回复,便连着向荣贵太妃打眼色,然而贵太妃刚被太后明着暗着讽刺了几句,这时候那敢再去触她的话头,当即把头一扭,不看他了。
气氛有些尴尬,正僵持着,凤姮兮忽然屈膝行礼:“父亲自为太后备下了重礼做贺,这面屏风,是民女为太后备下的,还请太后赏玩。”
语毕也不看她反应,便亲自走过去,揭下了屏风上的白帛。
屏风上绘了层层叠叠的宫殿,背景是绵延的群山,云气缭绕山间,连带着水墨宫殿都有几分仙气,教人分不清这绘的是天庭,还是人间。
坤城君想必对女儿的笔墨功夫很是骄傲,他看着这幅屏风,脸上毫不掩饰地显出几分得色,欣赏了片刻,便急急扭过头去,看皇太后和荣贵太妃的反应。
皇太后问荣贵太妃:“你觉得如何?”
荣贵太妃含笑点头:“有几分功力。”
“的确,我是个不长于书画的,都能看出好来,更何况精于此道的大家了,”皇太后也点了点头,旋即吩咐道:“来人,去长秋宫将皇后请来,就说哀家请她品鉴名画。”
殿中人皆是一愣,坤城君急忙开口:“小女拙作,称不上名画,太后谬赞了。”
皇太后惊讶地看着他:“拙作?”
坤城君自悔失言,道:“与皇后娘娘相比,小女自然是拙作。”
皇太后笑了笑:“护国公不必谦虚,姮兮明知皇后长于书画,却还是绘了一幅屏风送来贺寿,可见对自己的水平很有自信。”
坤城君战战兢兢地看了贵太妃一眼。
皇太后又道:“况且皇后也不是什么大家,难道她们是同好,有了作品自然要互相品鉴。”
宫婢得了令便出门,只消片刻,皇后便在殿外求见。皇太后有些惊讶:“怎的这样快?”
宫婢答道:“回太后,娘娘正要来跟您请安,听闻有名画,更是激动,急急慌慌便来了。”
皇太后笑了起来,抬手指了指那幅屏风,对桓宓道:“看看,护国公家的小姐笔力如何。”
桓宓应了一声,下意识看了凤姮兮一眼。
凤姮兮却没有看她,只眼睛盯着她的裙角,对她屈膝行礼:“妾乃萤烛之光,不敢与皇后娘娘争辉。”
桓宓笑了笑:“都是爱好丹青之人,何必提‘争’字。”
她说着,向屏风走近了两步,仔细看了一会,赞道:“技法上佳。”
凤姮兮脸上神色一变。
☆、伍壹。纳妃(一)
晚膳的时候商墨凌来请安,皇太后只看他眉间的神色就知道前朝出了事,当即让御膳房多加了几道菜,命他留下用膳。
商墨凌盛了一碗汤啜饮,听皇太后将琐事安排完毕,才慢吞吞地开口:“听闻今日护国公进宫了。”
皇太后笑了起来:“前朝莫非是有人上奏,让你纳凤姮兮为妃?”
商墨凌慢吞吞地将手里的汤喝完,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皇太后啧了一声,又叹了口气:“你是如何打算的?”
商墨凌道:“我自是不情愿的。”
皇太后道:“纳妃这件事,倒也不用管皇帝本人是否情愿。”
商墨凌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母后的意思呢?”
皇太后轻轻哼笑了一声:“坤城君是志在必得了,不把这个女儿送进宫,他是不会罢休的。”
商墨凌继续慢吞吞道:“后宫又不是没有坤城凤氏的人。”
皇太后道:“后宫没有坤城凤氏的嫡女。”
商墨凌哼了一声:“嫡庶重要么?”
皇太后反问他:“你以为嫡庶不重要么?”
商墨凌默了默,低低叹了口气:“我不愿纳她。”
“我知道,”皇太后道:“我方才说过了,纳妃这件事,皇帝本人的意愿是不重要的。”
商墨凌道:“倘若每族凤氏都一定要送嫡女入宫,那荆越送不送?清河送不送?扬州送不送?”
皇太后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这些借口:“你不愿纳她,是因为皇后的缘故罢。”
“与阿宓没关系,是我的原因,”商墨凌摆了摆手,皱眉道:“我在靖州与凤姮兮打过交道,她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皇太后却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一个荒唐的笑话:“后宫里那些凤氏的女人,难道都是好相与的?”
商墨凌不说话了。
皇太后又道:“凤姮兮,你是必纳不可,不仅要纳,还要给她专宠。”
商墨凌猛地抬起头。
皇太后笑了笑:“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商墨凌的眼神暗下去,沉沉叹息:“听说凤姮兮为母后绘了一面屏风,母后还特意将阿宓诏来品鉴。”
皇太后想起白日里的事情,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阿宓虽然性子稳了许多,可本性却没变,编排起人来,真是半点不留情。”
商墨凌饶有兴致地追问:“哦?她是怎么说的?”
“凤姮兮送的是一面绘宫殿山岳的屏风,”皇太后道:“皇后点评,技法上佳。”
技法上佳,意境全无。
商墨凌晚间宿在长秋宫,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满脸的忍俊不禁。
桓宓半躺在他臂弯里,闻言便颊上一红:“太失礼了。”
商墨凌顺着她的长发,笑道:“很好,不失礼。”
桓宓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问道:“护国公带着女儿登堂入室,你……你是怎样打算的?”
商墨凌没有回答。
桓宓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却仍然禁不住失望,便从他怀里挣出来,翻了个身背对他:“睡吧。”
商墨凌跟过去揽住她的肩头,歉然道:“阿宓。”
“你不要说,我知道,”桓宓闭着眼睛道:“只是有些悔教夫婿觅封侯罢了。”
商墨凌于是更加歉疚:“只是做个样子,你……”
“我知道。”桓宓又重复了一遍:“睡吧。”
商墨凌不动,又道:“你别这样,你若心里难过……”
桓宓翻身坐起,推开他问道:“怎样?”
商墨凌默了默。
桓宓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我若心里难过,又能怎样?”
然而商墨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是啊,她若心里难过,他也不能真的就此而拒绝凤姮兮入宫,只能做些言语上的安慰,或是金银上的赏赐。
桓宓深深叹了口气:“如果我没有爱上作为丈夫的你,而只是用一个皇后的心态来面对作为陛下的你,那我们都会轻松很多。”
商墨凌隐隐觉得这句话十分不详,他凝神思索了一下,猛然想起这正是画眉山的传说,在那个传说里,皇后在坠崖前夜对那位皇帝说的,正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