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道:“他如此藐视商氏与凤氏的规矩,其余七脉凤族难道能袖手不管?”
桓杰无奈道:“不论其余七脉是如何看待此事,赞成也好,反对也罢,那都是凤氏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外人来指手画脚呢。”
御史紧皱眉心,沉吟片刻,忽然道:“你说……坤城君会不会早已在朝中买通了人脉?不然今日陛下下达那样的诏令,为何只有我一人反对?”
桓杰一怔,犹疑道:“这个……”
御史表情肃穆:“还请大人立刻进宫觐见皇后娘娘,请她延缓晋封坤城妃一事,倘若有朝臣上奏催促,那必为坤城爪牙无疑!”
☆、肆捌。封
不出那位御史所料,在后宫安静了七日毫无动静后,果然有沉不住气的礼部官员上奏,请求晋封良才人,而且口气颇大,张口就替她要了一个妃位。
皇太后与荣贵太妃喝茶时聊起此事,似笑非笑:“坤城在这一朝,恐怕要飞黄腾达了。”
荣贵太妃听不出她言语里的情绪,只得赔笑道:“都是托娘娘和陛下的洪福。”
皇太后道:“皇后觉得,良才人对后宫并没有什么大贡献,不足以由才人一跃封妃,你的意思呢?”
荣贵太妃道:“皇后打理六宫一向妥帖,她看法自然无错,说实话,妾听说礼部要求将良才人封妃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呢,良才人入宫时日尚短,还不够为一宫之主的资格。”
皇太后点了点头:“你所言甚是。”
荣贵太妃心里还记着坤城君前些日子托人传的话,虽然觉得此时并非提这件事的最好时机,然而恐怕错过这个机会,又不知要等到何时,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再说了……良才人是庶女,也配不上服侍陛下。”
皇太后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却也没有什么表示,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哦?”
荣贵太妃道:“坤城府里,还有一位嫡女尚未婚配……”
皇太后知道坤城君是铁了心要将那位嫡女凤姮兮送进后宫,因此也没说什么让她不好下台的话,只身子一斜,端起茶碗来做出送客的姿态:“有缘分,自然有入宫的机会。”
荣贵太妃本以为她要再明示暗示地拒绝,没想到这次竟然松了口,当下便有些惊喜,同时也明白此事急不得,便见好就收地起身告辞:“娘娘累了?妾就不打扰娘娘歇息了。”
她离开后,皇太后倚在椅背上盘算了一会,遣了个宫女诏桓宓和良才人过来,懒得与二人虚与委蛇,免礼后便开门见山道:“礼部的折子,你二人都听说了罢?”
良才人从未料到这样的好运气竟然能降临到她头上,忍不住悄悄看了桓宓一眼,见她神色无虞,才对皇太后欠身道:“回娘娘的话,妾听说了。”
皇太后点了点头:“皇后的意思是,坤城君虽然平叛有功,可你毕竟无子,也并没有对后宫做出什么贡献,还不到有封妃的资格,因此想先封你做婕妤,待来日诞下皇嗣,再行封妃也不迟。”
良才人没有半分遗憾和委屈,立即屈膝:“娘娘所言甚是,妾心悦诚服。”
皇太后摆手道:“不着急谢恩,有件事要先问问你的意思。”
良才人心里咯噔一声,猛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皇太后道:“方才荣贵太妃来见哀家,言语里的意思,是想接你的嫡姐凤姮兮入宫,由她承了这个封赏。”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良才人的表情,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然而良才人的反应却无比明显,她的脸色瞬间苍白,眼睛里逐渐透出心如死灰的颓败神采。
皇太后问道:“你的意思呢?”
良才人只觉得身边的温度一点点变凉,身上的每个毛孔都侵入寒气,她张了张嘴,竟然没能发出声音,缓了好一阵才道:“回娘娘,妾……”
“回母后,妾以为,此事不妥,”桓宓开口道:“良才人身为宫妃,入宫侍奉陛下和母后已有半载,尚无封妃的资格,那坤城嫡女又有什么资格不经参选便入宫封妃呢?”
良才人又看了一眼桓宓。
皇太后沉吟片刻,直白道:“只是贵太妃并非第一次向哀家提出要送嫡女入宫了,只怕坤城君是铁了心,拒绝不得。”
桓宓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一功不二封,倘若坤城君一定要嫡女承赏的话……”
她不说话了。
皇太后索性直接对良才人发问:“良才人,你的意思呢?”
良才人又看了一眼桓宓,慢慢地屈膝下跪:“妾欲久居长乐宫服侍太后,还请娘娘允准。”
皇太后皱了皱眉:“你是陛下的后妃,不住在后宫,来长乐宫胡闹什么。”
良才人却道:“娘娘也出身凤氏,必定知晓家父的打算。”
皇太后宽慰她道:“你也是坤城君的女儿,他必不会薄待你太多。”
然而良才人却再次重复了一遍:“妾欲久居长乐宫服侍太后,还请娘娘允准。”
皇太后与桓宓对视了一眼,道:“此事需从长计议,你先回去吧,容哀家与皇后好生思量。”
良才人恭顺地告退,她离开后,桓宓问皇太后道:“这真是荣太妃的意思?”
皇太后哼笑一声:“荣太妃哪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惟坤城君马首是瞻。”
☆、肆玖。投诚
坤城君一直在苦等荣贵太妃传出的消息,苦等皇太后松口的那一天,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皇后下旨,晋封良才人为美人的消息。
荣贵太妃派人传话,大局已定,请坤城君放心。
他有些坐不住,寻了个机会派自己的妻子入宫面见荣贵太妃,顺便探听上殿的口风。
荣贵太妃道:“长兄怎的如此糊涂?皇后只将嫄兮封了美人,才说明此事有望,若是铁了心不收姮兮入宫,直接将嫄兮封成婕妤昭仪,甚至直接封妃,堵住您的口便是,何必只晋了这么一阶。”
坤城夫人道:“娘娘这话如果能当真,那妾和外子就放心了,其实主要能将姮兮送入后宫,嫄兮封不封都是一样的。”
荣贵太妃有些不忍,劝道:“嫄兮在宫中向来谨言慎行,稳妥的很,若姮兮送不进来,只靠嫄兮也是可以的。”
坤城夫人却叹了口气:“嫄兮自幼便像个闷葫芦,又是个妾生出来的。我是不指望她能在后宫有什么建树,只要老老实实地,不拖姮兮后腿便是了。”
新封的良美人凤嫄兮听说嫡母入宫,兴冲冲地前来拜见,没想到刚巧将她这番话收进了耳朵,她在殿外站了一站,拜见嫡母的兴致消弭的无影无踪,转身便要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宫女:“不必对太妃娘娘和夫人提起我来过的事情。”
父亲心里只有嫡姐,也只有嫡姐才是坤城凤氏的女儿,自己不过是个妾生的,性格又不讨喜,所以活该不被他们喜欢。
她一边走一边想,哪怕自己入了宫而嫡姐被退回母家,这样明显的优劣对比,他们同样视而不见,宁可委屈贵太妃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皇太后提要求,也不肯动用家族优势,为她在后宫中行哪怕一丝一毫的方便。
既然你眼里只看到的凤姮兮,那么我凤嫄兮又何必再鬼迷心窍地为家族效力呢?坤城凤氏的兴衰荣辱,明明与我半分关系都没有。
她顿住脚步,在骄阳下深深吸气,将涌到眼底的泪意全部逼回去。
“从我宫妆匣最底层的抽屉里将那柄牡丹团扇取来,我们去长秋宫。”
桓宓正在长秋宫教大公主听鸾写字,侧脸耐心温柔,良美人不敢去打扰她们,就站在旁边静静等待,一直等到两人写完了一整张,才寻了个空上前请安。
桓宓一早就看到良美人,也大概能猜出来她今日的来意,却故意装作没见到的样子晾着她,见她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才停了笔:“几时来的?怎么不叫我?”
“公主习书要紧,妾不敢打扰娘娘,”良美人被她虚扶起来,笑道:“娘娘的书法真是漂亮。”
桓宓令宫女将听鸾带下去,又给良美人赐了坐:“谬赞了,父亲与外爷皆长于书画,我不过是耳濡目染,习得一些皮毛。”
良美人笑道:“仅仅是皮毛便如此优异,娘娘真是天赋秉异。”
桓宓回之微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说什么,只问:“听说护国公夫人今日入宫,怎么没去见她?”
良美人道:“坤城凤氏的小姐尚未入宫,她去见太妃娘娘了。”
桓宓听懂了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笑了笑,点头道:“好。”
良美人又道:“接了晋封的懿旨后,一直没有来谢恩,妾怠慢了皇后娘娘,深感愧疚,今日特来向娘娘赔罪。”
桓宓道:“你做的好,应该有赏,不算是我施恩于你。”
良美人低头应道:“娘娘说的是,不过若无娘娘,这个赏只怕落不到妾头上。”
桓宓笑道:“那你打算如何向我赔罪?”
良美人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那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把团扇来,献给桓宓:“身无长物,只会侍弄些花草,这把不老花的团扇,还请娘娘笑纳。”
“不老花?”桓宓饶有兴致地接过团扇,扇面上镶了两朵开到正好的牡丹,她用手指摸了摸花瓣,惊讶道:“是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