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言有些面红,觑着他补充:“他们是长辈,总不好住偏阁。若在外院里安置,只怕婶子也不方便。我想着不如把上房腾出来给婶子住,叔叔一并过去都是可以的。咱们就委屈些搬到清辉堂去几日。”
楚正越微微有些出神,嘴角勾起来,缓缓道:“你想得周全。只是叔叔来了,朝廷宗堂的人也要跟几个。眼下没得信,不知道究竟来几个。若是人多也只能在范城过礼。”
沂府是超规的,无论从规模以及王府建筑上都有僭越之嫌。所以楚正越将与沂府一山之隔的范城设为附都,一应都与都城无二。这些年朝廷往来的使臣都在范城接待,一座大山挡着,瞧不见山后的形貌。
北海监行院司早让楚正越收拾怕了。十几年间换了数任,都只能在楚正越指定的地方待着,相当于软禁。敢乱跑的,一律找借口弄死。如此一来,后来的人都像打断了脊梁骨般老实,乖乖待着熬完任期就滚蛋,朝廷这些年根本不能从北监行院司里探到什么消息。
“是,范城的王府也去料理了。东西都是全的,也不用特地搬。”沈雅言笑道,又说,“待宗堂的人走了,总要请叔叔婶婶过来看看的。早晚要收拾,早收拾出来也省事。”
楚正越笑容渐渐渗进眼底,笑着说:“是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来看看,多住一阵子才好。”
外头一阵忙乱嘈杂,紧着听见吴顺兴喘不匀老气的声音响在门口:“殿……殿下……齐、齐谨回来了!”
楚正越坐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颓懒,扬声道:“叫进来!”
沈雅言也站了起来,整整微凌的发丝笑容铺满颊。齐谨是青马关督尉,之前借着送货去了东临后,一直与几名手下潜在东临查探朝廷来的人。现下回来了,估计已经查清,且东临王快入关了。
楚正越担心东临王在朝廷来的人至原都后,很难将确切的人员情报传出来,因此第三批给东临王的货物交由齐谨亲自监送,并让他详探。
去年一年,楚正越先后从靠近东临的青马派了三批使臣给东临王送东西,除了货物之外还有给王爷和王妃的礼物。北藩的人过去了要特别小心东监行院,免不了要在郁林乔装一番才敢拉着车马往原都去。
尽管如此,楚正越还是遣人去了三回做足情分。就算最后一次,派了齐谨亲自去,也不是为了监视东临,而是要看朝廷的情况。
东临王也在八月的时候送了东西过来,除了返回了一些货物外,也庆贺他们成婚之喜,送了好大一份礼。东临王妃也亲自绣了如意香囊,又送了许多闺阁玩器给沈雅言,沈雅言看了以后大为感动。
现在齐谨回来了,又将了一桩事,且总算能在叶凝欢面前尽心,沈雅言的心里也很是美滋滋。
齐谨在外卸了戎装,由吴顺兴领着进了书房来见楚正越,身后还跟了几个小侍,吭哧吭哧搬了一口巨大的箱子进来。
齐谨显得特别小心,行完礼还不忘叮嘱:“慢些,别碰坏了。”
楚正越坐在躺椅上,神情格外轻松,瞧齐谨那郑重的样子,笑了:“什么东西也值得你亲自送来?回来的时候在北围打着好的了?”
齐谨是楚正越的表弟,他父亲齐仲庭是齐仲康的胞弟。仲康无子,死后仲庭为嫡长,承了族务。齐谨比楚正越小一岁,自小就被齐家送到楚正越身边,陪着他一起长大。两人感情甚笃。齐谨瞟了眼仍在放置大箱子的内侍,竟没顾上应他。
楚正越瞧出不对来了,站起身走到中厅那口箱子边问:“什么东西?”
说着,拎起扳手一掀。箱盖虽沉,仍被楚正越掀起一道粗缝。他瞟见两个毛乎乎的白团,乍看倒像是两只山猫。
楚正越笑道:“这东西当初我想逮却没逮着,你竟能弄来一双……”话说了一半,冷不防其中一个白团动了动,竟露出半张脸来,是人!
楚正越凑过去看清,心里过电似的一惊,瞳心都缩紧了,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他下意识地砰一声将箱子又盖上了,此时胸口才开始轰轰震,心脏翻来覆去地折腾。缓了半晌,这才恢复了平静,瞥了眼边上的吴顺兴。
吴顺兴是跟了楚正越多年的老人,哪有不明白的?当即将几个抬箱的小侍给轰出去,自己也退出去闭了书房的门。
沈雅言本来探头探脑地看,但齐谨在,她没好意思凑过去,只贴着折屏边往外偷瞄,见楚正越将箱子掀开又盖上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很是好奇。
楚正越缓了缓,这才指着箱子,手竟有些哆嗦,沉了声音问齐谨:“这是怎么回事?”
齐谨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楚正越的表情由白转青,渐渐泛起愠色。他微微闭了闭眼,低声道:“难怪你在那里待了这么久。”
齐谨说:“是,至十一月底,各路使臣都在原都,我本想先返回青马等待消息。但东临王要我再留一阵子。遂一直留至腊八后,外藩以及朝廷的人都走了,方与我交代了这桩事。我怕路上走漏了风声,没敢着人传信。二月初十抵的青马,今日总算安全送到。这事只有我与方耀、顾怀昌知道,余的人一概不知!”
楚正越深深吸了口气,将那口快憋爆的郁气压进肺里,再慢慢吐出来,容色转为平静无波,转而向着屏后的沈雅言道:“雅言,你千盼万盼的婶子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无半点欢悦,竟像含了悲伤与懊悔。
他又掀了箱盖,尽管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还是被里面的白团刺得心里发痛。
叶凝欢蜷在里面睡着,紧紧偎着边上的另一个白团。瞧不清是哪个,估计是她身边的侍女。两人身上都裹圆了,可能把所带的衣服都套上了,一来腾地方,二来也能驱寒减震……心里格外难受,指节咯咯作响。
是他不好,不该这样催朝廷。他想让十九叔来,十九叔来了她才能来。想让她看北地巍峨壮丽,想让她看沂府恢宏繁盛,但不想让她这样来,被人像货一样塞在箱子里运过来。
是他的催逼让朝廷有了这种顺水推舟的举措,他把她给坑了。
沈雅言心里也是大震,软着腿蹭到箱子边,她更没想到千盼万盼的婶子是这样来的。小心翼翼地过去,看着里面的人倒抽一口冷气,刚想探手去推叶凝欢的肩膀,被楚正越给拦住,垂着眼说:“先让她睡着。你去准备一应东西,好将人移进去。与吴顺兴说一声,让他帮着些。”
“我马上去。”沈雅言反应过来,低了头急匆匆出去了。
齐谨看着楚正越的表情,有些诧异道:“殿下,良机来了为何不喜呢?”
楚正越只身冒险入东临,当初诸将皆反对。楚正越执意要往,他说,东藩乃我行兵之要路,这股东风必要借到。十九叔初归是良机。若再晚些,他与朝廷或亲或离,都与我无利。
北海与周边的藩镇做生意,通商路赚钱都是其次,兵路才是最要紧的。事实证明,楚正越这次冒险赴东临十分值得。短短数月工夫东临王与他情笃,现在更有托妻之信,且东临王亦被朝廷威逼至此,良机来了!明明该大喜的事,楚正越却是这样的表情,齐谨自然诧异。
“我是要借东风,却不想让他们陷入险境。”
楚正越垂头看着箱中的叶凝欢,终是俯下了身去,将她轻轻给夹抱出来。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的,竟觉得比一年多前在北围山顶上背她的时候还要轻了。
轻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又想到她作的灯谜:可登层风追星月,九山九海只须臾。虽有悍力翻天地,宁化浮舟涟漪心。
她现在真成了一阵风了,一会儿刮到东,一会儿刮到北,接下来还要刮到京城去。那些京中的贵戚,一个两个都想借她去翻天地,谁会在意她的涟漪心?
叶凝欢被夹出来,竟然也没有醒,脑袋耷拉着仍是好梦正酣,身子被衣服裹成一个球,加上她的小脑袋歪来倒去,活像大球上撂个不安分的小球。
楚正越觉得不对,微微晃了晃她,竟还是没半点醒觉的迹象。楚正越神情骤变,转而盯着齐谨,怒意极其明显:“你给她下药了?”
齐谨反应也不慢,急忙摆手撇清自己:“不不不,不是我,是她自己……”
楚正越气得都顾不得把叶凝欢放下,由她挂在自己的肩上,单手揪着齐谨的脖领子,怒骂:“放屁!必是你嫌麻烦,药倒了运过来才省事。十九叔以信待我,你就让我这样如诺?齐老二,你活腻歪了?”
齐谨顾不得脖子勒得紧,声音硬挤出嗓子眼以免白白挨抽:“她们把碧棠当青梅吃了,不赖我,真的!”
楚正越脚软,盛怒僵在脸上形成扭曲景观。齐谨仍在自救中:“真的,就在过连沽峡的时候,不信等她们醒了你问,若不是这样我甘愿自裁。”
楚正越的脸又青又白,侧眼见叶凝欢仍软趴趴地挂着,缓了口气渐渐松了手,转而将叶凝欢抱到躺椅上卧着,揭过毯子来给她盖好,语气仍不善地说:“你长眼睛当摆设?怎不看着些?”
“我是个爷们,她那个奴才闹肚子,怎么看呀?”齐谨也不知是刚才让楚正越掐的,还是窘的,一张脸仍是通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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