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又移到暖阁里去坐。这里容不下太多的人,瑞娘索性让人都散了,只留冬英并阿宁在暖阁外照应。
楚灏与楚正越推杯换盏,引酒至酣。叶凝欢至丑时就打迷糊,见他们兴致颇高也不好意思唤人进来撤台子,只悄悄挪到屏后的熏笼上歪着打盹。沈雅言倒是有兴致,便是陪着叶凝欢也只顾着探着脖子往外瞧,听着两人说话还不时笑。
叶凝欢一觉醒来,见天色都有些泛明。沈雅言歪在一边睡得正沉,外面一点动静都无。今天正月初一,不过都知道昨天饮宴晚了,早起没人放炮闹人。她掀了毯子盖在沈雅言身上,拄了拐棍往外挪,想至门口去唤冬英和阿宁进来。
外头酒坛子倒了一地,大半是空的。桌上更是杯盏倾倒,可见这两人一夜喝个尽足。楚灏歪倒在临窗榻上,楚正越则倒在大躺椅上,都睡得人事不省。两人都是二十大几的人了,到了过年竟跟小孩子一样,喝成这个德行!
叶凝欢摇摇头,随手拿起榻边的毯子盖上楚灏,又拿了方毯子往楚正越那去。不料她的裙子好死不死地扯在他的躺椅边上,她一拽竟缠压到椅腿底下了。身子失了控,整个都快扑到他的身上,慌不迭得死死撑住椅沿,这才避免了直接滚到楚正越怀里。
楚正越一向警敏,被她一动便醒了过来。微微睁眼,却见一缕垂落地长发正晃在眼前,他吓了一跳,半掀了眼皮却看到了叶凝欢的脸。
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嚷,双手勉强保持平衡,拐棍早跌落在地毯上。她强撑着一声也不出,显然怕惊醒任何人。这份惊慌失措的样子让他莫名有些不快,却也不忍这个时候睁眼坐起来让她丢脸。
叶凝欢好不容易撑起身子,却又发现裙角勾死了。她傻了眼,勉强坐在边上的小凳上,伏了身子去拽,动作很轻又很急,却始终没有结果。楚正越听她窸窸窣窣跟只耗子似的也不知在捣鼓什么,偏是这样仍不肯出声唤人。
这叶凝欢怎么了?被人绑了一回绑傻了吗?吭一声又不会死!
她慢慢直起腰,看着楚正越发呆,想着要不要推醒他帮忙。手就是推不下去,他一向鄙视她,此时如何相信是意外?保不齐还会认为是她故意缠了裙子去坑他呢?
楚正越微眼看她,她一脸慌张无措,好像都要哭了。楚正越静躺着没有动,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忽然他的手垂了下去,摸到她的裙角一拽。
叶凝欢吃惊地抬眼,他那对微狭而有些冷冽的眸子,此时凝睇着她,竟像是带了愠怒。
叶凝欢嗫嚅地想解释:“我……我不是故……”
楚正越狠狠瞪她一眼,翻个身又去睡了。
叶凝欢碰了一鼻子灰,僵怔了半晌,默默捡起拐棍一点点绕出去了。完了,更鄙视了,不但觉得她出身差,现在还敢以她的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
第八章 佳期
除夕之后,叶凝欢憋在屋里十多天没敢冒头。借着断腿未愈的绝好理由,什么家宴也不敢再去凑了。除夕过后紧跟着就是上元节,府里又忙着备上元节礼及一应宴庆。
依锦泰例,上元这天宗室要做祭礼庆典,在京宗室要随天子祭太庙。在藩则要祭礼本支家宗。楚灏刚归藩,上任东临王楚江是他的哥哥。两人属平辈,无须按祭祖礼,只需相应地走个程序意思意思就完了。
楚正越人在北海的话,是要亲自主持北海祭礼的。先王楚湄这一支,如今他是嫡长,不但北海藩务他大权在手,楚湄这一支的族务也是他管。不过他现在在郁林,那一套也都有人替他打理。
趁着这段日子,楚灏与楚正越将郁林各处游了个遍,两人同进同出,愈发亲近。
楚灏虽是叔叔,年纪却比楚正越小几岁。两人志趣相投,闲散时光下不涉权谋,相处下来,那骨肉亲情之上又添了一份若同辈手足般的亲昵自在。
这日楚灏没出府,与叶凝欢往千景阁看上元宴庆的准备。郁林地处东北,建筑更偏取北方风格。行府盖得方方正正,为三路多进式院落。千景阁位于中路第二进,恰处于内外宅交界的地方。以千景阁为中心,周遭全是中庭花园。千景阁主楼是由十六支雕花大柱架起的悬楼,一层不设门皆为厅堂。两侧各有亭楼,一为晓风,一为夜雨。
叶凝欢选在这里为上元宴庆之地,于楼中悬挂各式花灯,一层堂内花灯叠列,宛如民间灯市般热烈。她着人将两侧亭楼清理,一处以作宴席退引传递的歇站,一处以作客人闲游小憩之所。
楚灏站在堂内,看着丝架上各式花灯纷繁夺巧。园中梅花盛放,长青上亦悬彩丝缀灯。白日之下碧红相绕,幔纱映彩般的艳丽,至了晚上必会五光十色夺目辉煌。
瑞娘笑着说:“近来王妃劳碌,腿脚不便也在内里奔波。这一席我可没插手,都是依照她的意思准备的。明儿殿下在此宴北海王,必没有不周全的了。”
叶凝欢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反正我是要养伤的,瑞娘前阵辛苦,我不过帮帮忙。”
楚灏将叶凝欢夹抱起来,像是抱个孩子般地将她托在肘上:“走,上楼瞧瞧去。”
楚灏笑道:“近来正越在这里,倒是把你冷落了。明天我要主持祭礼,晌午能回来。晚上咱们一道赏灯饮酒!”
叶凝欢揽了他的脖子说:“他是客,又是你的侄儿,你理应多陪陪。我要你今天过来瞧瞧,一是看看可有什么要改的,二是想先跟你告个假,我的腿不好,明儿我就不陪着了,你别嫌我慢怠了人。”
楚灏看着她笑眼盈盈,牵了嘴角不说话,漆黑的眸子透了点奇怪。叶凝欢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歪了头说:“怎么啦?对了,我还有一桩事要跟你说……”
脸蛋一紧,被楚灏捏住了。她一边呼痛一边顺着他的力偏过头去,怪腔怪调地说:“撒手撒手,皮都让你扯松了,哪又惹你啦?”
楚灏牵起笑意:“近来怎么这样贤惠?连瑞娘都不告状,转而替你说好话了?”
叶凝欢调侃:“那还不好?将来回了原都,瑞娘成了我的心腹了。你若在外头不老实,我都能知道!”
“傻样?还没调教出正经心腹来呢先跟我招了。”他失笑,揉了她的额头一把,心情大好。
楚正越欲从千景阁楼上下去,走到半路却听着两人在阶梯上嬉笑调侃。他微微顺了旋梯往下瞟去,看到楚灏抱着叶凝欢与她打趣。
叶凝欢揽着楚灏的脖子巧笑嫣然,楚灏半弯了眼睛,整个人都是放松的。四目相对,衬着沿阶镂花缀饰,阳光透洒金光,何其动人图画。
楚正越收了脚步,有些不忍打扰,只是心中连蓄了十多日的郁堵更是难舒展开来。今天往千景阁来,是因听驻府的丫头说,这里是东临王妃特意准备的。席宴何退何进,径道如何安排调转,楼内装陈摆布,菜色几何乃至歌舞戏耍样式,皆由王妃一手料理。
上元当日请他,之后楚灏还要在这里接着宴请赶来拜礼以及操持祭祀的东临臣工。叶凝欢一径料理妥当,处处俱考虑到了,很是周全。
楚正越由此动了兴致,往这里来闲逛,不想偏偏又听到她与楚灏告假。若真是宗亲来得多,自然各处款待自有区分。眼下亲戚只得他一个,分席而置反倒凄凉。饶是这样她仍介意呢,以前她并不如此,皆是打从除夕宴后而起。
旁人不知缘故,他心里明白。只因初一清晨,她意外将裙角挂在他睡的躺椅上。他曾在原都王府用箭钉她衣袖,抢她的簪子用她的名节来威胁。
她自此认定了,他是鄙视她的。
那天的表情太过明显,她惊慌失措,竟比于北围遭遇劫持的时候还要惊慌。不敢声张,更怕任何人醒来,这当中也包括他。
她怕他误会,误会她是故意缠了衣角来陷害他。说他借醉轻薄婶婶,好一雪原都之仇。不,不是怕他误会。当时她心里只怕就是这样想的,若他醒了,必认定她是要借此雪恨。因他眼中,她就是个以色媚人的祸水,必敢不顾脸的臊他回去!
他承认在见到她之前,是鄙视她的。自见她以后,这想法不复存在。可是,他再无澄清的机会。
叶凝欢揽着楚灏,把未及说的话又拣回来:“我当真还有一桩事要跟你说,这些时日我在屋里养伤,倒拘坏了沈姑娘。明天是上元佳节,再让她陪我在屋里却不好了。我让人把三楼也料理出来了,专设一席只为款待她。你们在下头,她在上头,既不打扰又可作伴。你说好不好?”
楚灏看着她,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脸上,将那额角的细小绒毛都镀了层金。毛绒绒弄得他心痒手也痒,忍不住探出一根手指小心地逗了逗,嘴里调侃:“娘子为人想得这样周全,却把自己拘得长毛了,这可怎么办?”
她被他的动作弄笑了,缩着脖子抓着他的手:“你答应不啊?我还没敢与她说呢,你若应了,待回去了告诉她。也让她高兴高兴!”
楚灏笑了,说:“我不讲究这些,正越也不是个板着的人。况且这又是在外头,你不必觉得束手束脚。既然楼上作席,你索性也过来乐一乐,何必弄得这样劳累,最后自己倒闷在屋里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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