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正越解了外袍说:“这个给婶婶披上吧,别冻坏了。”
叶凝欢抖着牙关说:“不、不用……”
楚灏点头。见他应了,楚正越兜头将叶凝欢给包裹住,淡淡冷香的气息罩了叶凝欢满身,将那凄吼声隔于冷香绵柔之外。
叶凝欢闷在里面,刀兵声渐远,两人闲谈的声音却渐渐清晰。听着两人说话,她有些昏昏欲睡的安定恬静。一时楚正越主动说起这批杀手的事,他们是敌国呼延族的余党。楚正越曾与之交战,生擒了乾部首领。但那人不肯和谈,楚正越将他杀了且并未宣之于众。他的弟弟当时在战场逃生,却一直心念其兄。引至今天的惨烈!
楚正越说着又问楚灏是如何猜到他个中内情的?楚灏也不瞒他,说这里是北海东南界,他们这些人就算谈成了,也难以脱身。显然不是来谈的,不过是借机引楚正越来同归于尽。
两人聊着聊着,从这桩事又说到两地大局,愈发亲近起来。是啊,一起经历这一场,配合无间且又彼此周全照顾,自然因小看大。
楚正越箭术超群,但若非楚灏信他的本事,也绝不可能任他用这种方法救人。危急关头,两人彼此托付身后,相互照应,如此才能等到强援。
毕竟血脉相亲,就算之前虚与委蛇,各自计算。此时却灵犀全有,宛如天生。不对,自是天生。他们皆承先帝一脉,腔内横流皆是楚氏鲜血。
两人穿林过山,行府近在眼前。
在这个时候,楚正越放缓了脚步,听了一会儿才轻声问:“叔叔,婶婶可睡实了?”
楚灏愣了一下,知道他有话要说。他微微侧了头听了她的呼吸,道:“你有话直接说吧?”
楚正越没再掩藏:“有件事,叔叔别怪侄儿放肆……婶婶可曾用过影月门的蚀骨延筋?还有那个云栖蓝,她与其手下,皆是影月门的人吧?”
楚灏看着楚正越,眼眸有些发凝。楚正越坦然道:“今日与叔叔同历一场,亦早看出叔叔是个有胆有谋的人,侄儿若仍有芥蒂,或是因影月门所引的旧案又生了猜忌,今日断不会与叔叔这样说!”
楚正越缓了缓,又说:“此事涉及婶婶。便是叔叔有心想告诉侄儿,到底是碍于婶婶而难以开口。叔叔着云栖蓝来,是想给侄儿一点线索。本是不想提的,只是看出婶婶的伤有些不同。侄儿真心想帮忙,再不能装傻了。若叔叔有什么想要的药材,不必遮掩,直管跟侄儿说便是,也省得云栖蓝往返卢松误了伤情。”
楚灏的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欣喜,楚正越有敏慧有机谋有胆识,最重要的是,亦有包容的心胸。
他轻声道:“你何时发现的,那天在山顶上?”
楚正越说:“还有今日婶婶动作,就算再常练筋体的人也是做不到的。影月门有秘药蚀骨延筋,听闻用之可易改筋骨将断未断,以至绵软无双。但其药阴毒无比,只能女人用。并要配合她们的独门心法方可借其力而化其毒。婶婶并无内功,体质却异。可见事出有因……”
他又说:“至于云栖蓝,她一直掩藏得很好。那日为了寻找婶婶迷了路,也故意弄出些伤病来没露出真底。只是有一样她疏忽了,自打将她找回来,举凡大夫开的药方皆过她的手,七改八改倒占了大夫的活计。叔叔都没这样不信任侄儿,如何她一个卢松王的奴才先尽了这种心?况且她武功高当是过来做保镖,如何又当上大夫了?除非,她医术高明却又不想告诉我们,且又深知婶婶的体质,这里的大夫倒是不及她了!”
他看看楚灏,又笑着说:“叔叔是个谨慎人,况且这几天叔叔牵挂婶婶,都不愿意出凌霜阁,举凡议事都在阁内。云栖蓝当着侄儿的面这样遍审医药,十成的不信任这府里的人。叔叔亦不提醒,显然是不想藏的。”
楚灏见他坦荡从容,亦也欣悦:“恰如你说的,我有不能明说的缘故,却也不想瞒着你,只由你去查清楚,心下明白了就好!”
若他是做大事的,不会拘小节。若他是个猜忌挟仇没气度的,楚灏亦不会坐以待毙。叫云栖蓝来,一给他线索,二给自己保证。同时,郁林也有守军驻于北围界口。就算有突变,也能全身为退。
不过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看错。楚正越值得一晤,棋逢对手,不管是友是敌,都让人开怀!
影月门是去年旧案的关键,而去年的旧案,恰又是成全楚灏归藩的关键。
章合十年八月十六,居留于京的楚灏在自己的静园里被刺客袭击。而这些刺客,皆是出于宗室永成王楚正遥的雅乐居,是楚正遥以美人的名义送给楚灏的。
皇上彻查雅乐居,不仅翻出楚正遥许多不臣的证据,更翻出个惊骇的秘密。江湖上的恶名昭彰的杀手组织影月门,背后的主人竟然是永成王楚正遥。此事震惊朝野,楚正遥惧罪潜逃。楚灏奉命追查,最后是与卢松王合力找到了楚正遥的踪迹。而找到的地方,偏偏就是北海的青马关。
章合十年十一月,楚正遥在青马畏罪自尽,尸体被送回京城。皇上褫夺楚正遥永成王爵位,将其贬为庶人,却没有杀他三个儿子。楚正遥的妻族范氏、母族冯氏皆没有受到牵连,天下皆称皇上仁爱。
东临、卢松二王立下大功。皇上今年四月放东临王楚灏归藩。至八月,又将卢松王世子楚正逸放离京城回到卢松。
楚正越的北海却被此事连累,成了诸藩首恶。楚正越并不笨,当然看得出当中的玄机,事发后一直着人暗查此事,不想今日与楚灏坦白言明。
楚正越说:“此事之后,我一怒之下关了青马只留空中栈道。皇上召我入京,我亦称病未去。事后觉得有些不妥,此次才会急于见叔叔以图后事!”
楚灏说:“皇上肯放我,也是因正越事后种种表现。说来说去,到底是你助我在先,我方可回来。”
楚正越笑:“往日叔叔委居在朝,想来有许多不得已。侄儿若连这些都不能体会,哪能镇藩到今日?”
这话是真心的,时局瞬息万变,成大事者必要先有容纳心胸。楚灏心思缜密,有胆有谋,与他为敌,必要殚精竭虑方可应付。与他为友,必可全权托付高枕无忧。不管是友是敌,都让人快慰。
若真与他成臂膀,北海亦安。若与他为敌,纵死在他手上,也绝不委屈。
楚灏莞尔:“正越敏慧非常,些许端倪便可尽知根底。我当真喜欢!”
楚正越也笑了:“侄儿与叔叔相见恨晚!婶婶的伤,侄儿必全力相辅,如今说开了最好,不管什么药只管开口,若云栖蓝那边有短缺,只管在侄儿这填补!”
楚灏点头,两人说着相视而笑,直把之前未能尽兴的竭尽倾吐。回了行府,凌霜阁破了墙住不得,楚正越索性将自己的蕴雪阁主院让出来,自己住进了另一侧的小阁楼里。楚灏也不客气,倒是真的亲近起来了。
沈雅言见三人平安归来,心里大石头总算放下,忙着又帮着安顿了一场,至三更方才睡去。
凄风如刀,楚正越凭窗而立,任冷风寸寸切割,却像未觉半分冷意。黎明前的黑暗,连星子相似陷入天幕深处,寻不到光源。他清楚,那不过是刹那的乌漆,很快将是一片光明!
他听到门响声,卢树凛裹着寒意渐行渐近。
他勾起嘴角,却无笑意:“妥了?”
“是,赤广今日领人回去了。他折了不少人,想让殿下再加……”
楚正越目中掠过怒色:“他拿叶凝欢当挡箭牌,险些伤了她的性命。现在还有脸来加码?”
卢树凛说:“东临王也在,总得逼真些。他至少比他兄弟识实务,殿下反正也想留着他,许他些好处。他得了钱集结人马再回呼沦闹腾,于咱们也不坏。”
楚正越轻吐了口气,缓了声音道:“也好。呼沦十三族向来不和,就让他接着闹吧。”
“殿下可与东临王都说了?”
“嗯,共历生死,还有什么不好出口的?叔叔也早想跟我说,不然,他也不会叫云栖蓝来了。”楚正越半眯了眼睛,转眼看他,“不过,总不及现在通心达意呢!”
“太好了!之前殿下也说了,虽说东临王妃提的建议两全其美,但即便答应也未必能让东临王撤下防备。想必经了这桩事,东临王定对殿下深信不疑。王妃是他的软肋,殿下从这里下手,的确事半功倍。”
“但愿是最后一次吧?”楚正越微喟。
卢树凛微怔,楚正越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依旧看着漆黑的夜空。真的只能再用这一次了,弓满张,箭呼啸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再来一回,他必定没了那时的冷静。
次日叶凝欢醒来,楚灏将昨日与楚正越的话跟她大略讲了。叶凝欢这才明白,原来楚灏叫云栖蓝来,还有这个目的在当中。而楚正越借着这桩旧案,也算与楚灏通了心。
她自小卖到永成王府,后来送到雅乐居受训成为舞姬,虽在雅乐居多年,却并非影月门的人。以蚀骨延筋来练体,纯粹是自己当时傻病发了,以为到了舞动人魂的地步,楚正遥就必不舍得把她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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