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言眨巴着眼要哭,他忙指着她:“哎哎哎,又来!憋住了啊,别掉下来!”
沈雅言深深吸气,眼泪乱转真没掉,咧了嘴说:“你虽是他的侄子,却也与他同为四方王。论年纪,还比他大呢!他怎么能……”
楚正越笑了,拍拍她的肩哄她:“没有,瞎猜什么呀?不过是说话说得晚些!你若不信,明儿我陪你过去,你自己去问。快回去睡吧,熬抠了眼不好看了。”
抬眼发现阿宁没跟来。遂招呼自己身边的侍女:“素琴,好好把雅言送回去。顺便去看看云栖蓝怎么样了。”
沈雅言也不好再强赖着,只得说:“那我先回了,明儿一道去看看?”
楚正越点头,转身进了净房。素琴提了水晶灯,领了几个丫头过来。还很贴心地又加了一张大披风和手炉,生怕她回去的时候冻着。
北海人尽皆知,这位沈姑娘才是无人敢惹的。并非是她凶狠,而是殿下待她极好。今日这事一出再度证明;就算她捅了天大的篓子,殿下都会替她担待的。因此楚正越身边有体面的内侍,见了沈雅言都特别尽心。
沈雅言一行人自侧门出了院子,隐隐瞧见远处一团黑影在跌跌撞撞小跑,还伴着拳打脚踢声以及几声不清不楚的闷呼。她诧异,想过去瞧仔细,一个侍从远远从墙根儿底下跑来阻住,小声说:“姑娘别去,再脏了姑娘的眼。”
沈雅言问:“什么事啊?大晚上乱哄哄的闹什么。”
内侍面带难色,看沈雅言一脸询问,终是凑过去跟她们低语了几句,之后说:“姑娘知道就完了,好生回去吧?”
沈雅言有些出神,又问:“除了咒王妃短寿,还说别的了吗?”
内侍说:“窝在墙角也听得不大真,大约就这些了。亏得没过去搭讪,也怪他们运气不好,其实不过是天太冷了闲得无聊罢了……”
素琴啐道:“少废话,议论主子就该死,更何况还咒主子?由着他们慢慢跑死了完事。方才没过去搭讪悔了不成,这会子倒敢在姑娘面前嚼舌头了?”
素琴是从北都沂府特地过来的,一向在楚正越身边得脸。内侍不敢回嘴得罪她,又担心受累,只眼巴巴看着沈雅言向她讨情。
沈雅言忙劝:“这不是我问的么?是我不好。”
素琴摆摆手放他去了,叹道:“姑娘是好性儿,只纵得他们放肆,事事都拿姑娘遮挡讨情,姑娘也只管应。”
沈雅言笑笑,亲热地挽了她一道走,心下却有些纷乱。楚正越重典治藩的手段她是清楚的,只是像这样的闲话,之前也听人说过,而且当时说得更没边沿,他当时听到了连斥责都没有。
他最讨厌这种嫡庶不分以妾代妻的事,从心底里是瞧不起东临王妃的。虽然他没明说,但沈雅言知道。
去东临前,沈雅言曾备了一份礼想送给东临王妃。但楚正越说,理她做什么,倒白瞎了这些好东西。说完把东西全扔回去,一件也不许她带。
进原都前,他也说过不让她进王府,免得给东临王妃驱使倒折了自家脸面。字字句句都透着鄙视。后来沈雅言意外被蛇咬了,直至伤好也没见他叫人来接,想是他还是那个意思不想她受委曲。
再后来一路北上,王妃对她颇为照顾并没有拿大,楚正越见两人亲近也就没再说什么。但沈雅言凭着对他的了解,知道他这骨子里的症结是不可能改的。路上每每见了,叶凝欢一叫他侄儿,他的脸色就很不好看,显然是厌烦的,不过是碍着东临王不好发作而已。
就是因此,即便沈雅言对叶凝欢的印象很好,当着他的面也不敢太亲近。
今天听人说,楚正越是在山顶碰着王妃的,王妃折了腿还是他背下来的。他不让人议论此事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方才那内侍又说,那两人的确是议论了两句王妃出身,却半点也没提及今天山顶之事,也不算犯了他的忌讳。
如何就发这样的邪火呢?实在有些想不通。
素琴见沈雅言沉思不语,以为她是因方才内侍的话有些不自在,劝道:“姑娘别想了,殿下若不如此怎么管束他们?况且东临王还在这里,传到他耳朵里更生是非。”
沈雅言释然下来,想了想笑着说:“也是,要顾着东临王的面子。咱们的人若不好,东临王瞧了笑话是小,再生出别的岔子就没意思了。”
素琴笑:“可不是?到底姑娘是与殿下自小一起长的,殿下的心意姑娘哪有猜不到的?我们这底下服侍的,还要赖姑娘多指点才能妥帖呢!”
这话说得让沈雅言心里生甜,又想到今天楚正越一如既往为她担待,心里更是欢喜起来,直把方才的事全扔脑后去,一路与素琴说笑着回去了。
第七章 锦瑟
楚正越与楚灏陷入了谈判胶着阶段。楚正越言语反复,一时答应了一时又悔,挑三拣四兜兜转转也没个定夺。
楚灏连续数日不在郁林露面,又近了年下,且是楚灏首个于藩地的新年,诸臣陆续赶来请见。一来二去,瑞娘有些顶不住了,几次托关内守将捎信来催,询问楚灏归期。楚灏与叶凝欢虽然有些着急,也知此时的关键。
万事开头难,若赶在年前能与楚正越谈妥,明年就顺当许多。北海暂安不说,且能借助北海顺而将东藩理顺。因此,纵是楚灏心里再急也得撑着应付。
偏偏在这个时候,叶凝欢又碰上一件倒霉事,她被绑架了!
不仅藩王是一份高危的工作,身为王妃也是相当危险的,更可见她这个人有多么的衰运了。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楚灏又与楚正越在外厅扯皮,叶凝欢则在内阁睡觉。就在这个当口,床内的墙壁被人撞出一个大洞,很干脆利索地把叶凝欢给卷走了。
凌霜阁与蕴雪阁是建在山峰上的,远远看去宛如两只兔耳朵相对立着,凌霜阁背倚悬崖,有如刀削极为险峻。建时出于安全考虑,亦将背侧险峰四周清干净,想从这里直接攀上去而不被人发现是很困难的。
这两日云栖蓝不在。叶凝欢的体质有异,云栖蓝带的药不够,昨天回卢松配药去了。几个手下虽留下了,却是也要做些侍女的功夫。楚灏当时与楚正越就在厅里说话,她们也不好进去听,于是让人逮到这样的机会。
能找准时机,选在合适的时候撞破墙壁将人带走只有一个可能,对方不是内鬼就是买通了内鬼在这里待了好久了。
叶凝欢大头朝下被一个蒙面大汉扛着在山间狂奔,边上亦跟着两名黑衣人。夜黑风高,凌风如刀刮得人脸面生疼,山似恶兽林如鬼爪,处处都透着森诡恐怖。她又不知对方什么来路,又不知他们要往哪里去。
但没来由的,她居然不怎么害怕!
是有一点害怕的,不过她害怕的是自己这种诡异的平静心态。这是怎么搞的?当肉票当出经验了?
她半抬了眼看着乱晃的雪地和黑漆漆的林子,扛着她的人身手了得,不想他们很快追来,一路都是足不沾地,雪地里留不下半个脚印。而且对方一看就是这一行的翘楚,根本不与她废话,也不给她半点留下线索的机会。双手一绑嘴巴一塞,别说嚷了,想聊聊天迷惑或者感化一下对方都不行!
情况都这样恶劣了,仍然不害怕。叶凝欢对自己的心理素质害怕极了。
他们七拐八绕地跑了一阵,行府高耸于峰的建筑隐于其他山头之后看不见了。黑漆漆无星无月,只有冷风呼号,雪在林间倒映出依稀惨光。
叶凝欢感觉他们渐渐停了下来,隐隐看到火光。身子一轻被那大汉揪下来扔在雪地上。叶凝欢松了口气,还好雪厚,不然伤上加伤。
她借着地势滚了两滚,将自己的脸从雪里解救出来,微微吃了一惊。林间空地竟都是人,有坐有站约有十七八人,皆是黑衣蒙面。绑她的那几个扔了人质,也凑过去站着,中间有个拿了火把的,满嘴激昂地说着什么,他每说一句,众人就应喝一句,叶凝欢一句没听懂!
他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嘶吼了半天,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这样会引来兵马。大汉们宣泄了热血,接着如离弦之箭隐入林中,只当中那个随手将火把架在一株枯树上,这才转向地上的叶凝欢。轻而易举地将她揪到中间去坐着,摆明了当个活饵。
他蒙着面,连头发也皆尽蒙住。只能看清那双如鹰隼般凌利的眼,火光之下泛起有些异常的微光。他扯开叶凝欢的塞嘴布,见叶凝欢并不叫嚷也不挣扎,只定定看着他。
大汉有些诧异,操着生硬的中原话说:“小姑娘,你很有胆量。”
叶凝欢怔怔看他:“我劝你们快些散了吧,当真不管用。”
大汉的表情更诡异了,瞪着她。粗糙手指掐起她的下巴,磨痛了她娇嫩的肌肤。他咕哝了两句,叶凝欢没听懂,却说:“你是呼沦来的吧,打算把楚正越引过来谈条件吗?”
他愣了愣,眼中带了些笑意:“东临王妃,不像外表那样无能。”
叶凝欢一口气噎住,她的外表怎么无能啦?
他说:“要与东临结盟,就不能得罪东临王。拿住你,就得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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