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灏抚了她的脸颊,明明牵痛,偏又忍不住想笑,替她整整头发说:“说你鲁莽你还总不认。他和你在山顶上碰见又背你下来,跟着的一众亲随都瞧见了。他怕你我脸上过不去,特地过来知会一声。你想到哪里去了?什么是没种的劣货?骂得还这样顺溜。”
叶凝欢羞臊,处处想着给他长脸,结果处处下他的脸面。堂堂东临王妃还满嘴粗话,该死该死啊!她讪讪地说:“我当时急眼了才胡说的……是我听岔了,对不起啊……大不了,回头再说几句好话描补描补……”
楚灏忍了笑,逗她说:“有什么可描补的?你出去一趟折了腿,害得云栖蓝追着你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我没寻他们的不是已是给面子,难不成反还让他用这事要挟了我?就算我这个东临王当得再窝囊,也不至于这样无能吧?你也太小瞧我了。”
她大事不含糊,小事却常迷糊,时而乖滑时而莽撞!他诸事都不瞒着她,楚正越的真正目的,她想必也能猜个八九。不然方才也不会急虎虎地嚷,还让自己又摔下床去!虽是躁莽,却是因他。所以虽是如此说,口气却绵软,哪有半点埋怨。
叶凝欢又愧又难受,听到云栖蓝现在还未归,心情更沉重起来:“都是我不好,骑马骑得忘了形,实在怪不得旁人……云栖蓝她……”
“派人出去找了,想来只是迷路不会有事的。”楚灏又有些后悔,转而又劝慰道,“云栖蓝是高手,满山的野兽一起出动,她也能脱身自保。板凳都能跑回来,她还能失踪了不成?卢树凛对这里熟悉得很,我让赵逢则也跟了去,外加她自己带的那几个手下,无妨的。”
楚灏抚她的眉间,将那些细小褶皱一一抚平,又说:“你养着就是了。以后,没我看着不许再骑马。再受不起这惊吓了!”
叶凝欢压下心里的纷乱,老老实实点头应了。环视四周,桌上摆着茶桶亦散丢着药瓶,熏蒸好的香浸帕子摞在屉子里,却半敞着盖,热气蕴潮了雕花灯架。边上还胡乱堆了她的大氅,他的墨狐大氅更是掉在地上,沾了不少白花花的药粉渍。
瞧着这一屋子凌乱,又一想刚才叫大夫都是楚正越自己去的,叶凝欢有些诧异:“怎么只你在这里?”
楚灏说:“云栖蓝和她的人都不在,那个沈雅言来了又晃着两泡泪闹心得很,让旁人摆弄你我不放心。索性全轰走图个清静。”
他随口应着她,犹在那乱糟糟的桌上不管不顾地乱刨乱翻,精瓷雕玉被他扒得七倒八歪,可见这一屋子凌乱都是他弄的。他平日里是个茶在手边都不倒,只管动嘴从不动手的人,现在没把杯子碗盖全掉地上已经算超水平发挥了。
看着他的动作,叶凝欢沉重的心情竟轻松了些,觉得他这样子特别顺眼可爱。
楚灏递了杯子给她,笑着看她眼睛乱瞄,说:“就算嫌我不好,也没可替换的了,凑合吧你!”
叶凝欢窘着脸接了杯子喝了一口。注意到他连衣服都没有换,还是早上出门那一身,心下又有些疼得慌,说:“你也累了,早点歇了吧?我好多了!”
楚灏就着她的杯子喝了两口,顺了口气看着她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就好多了?就算北海有好药,也没有当即复元的灵丹。你别再让我操心,我就不累。”
趁他返身去放杯子的当口,她的眼不由又掠向那支鎏金簪子。楚灏对她的钗环之物虽是留心却也有限,今天她又伤了腿,楚灏的心思就更不在这上头了。
刚才楚正越阻止她说出来,想来这东西是他在路上悄悄又戴在她的头上。只是当时腿疼心里又恼火,竟是没发觉。用这种方式还簪子,当真坑死人。
楚正越领了大夫过来,隔着屏说:“十九叔,大夫来了。”
叶凝欢现在是一听他的声音就跟被针扎似的浑身不自在,方才他跟着楚灏直冲进内厢,居然还当着楚灏的面冲她下黑手。现在又不疾不徐,倒像换了个人,又懂礼数起来了。唱得这一出好戏,不去当戏子真可惜。
楚灏放大夫进来看过,得知无事才安心,替她下了帐子让她睡着,这才站起身往外走。叶凝欢趁他去了,手快地抄起几子上的鎏金簪子掖进袖子里,放在那里实在碍眼。
这东西以后她再也不戴了!
楚正越倚着多宝阁拿着件玉雕把玩,想着刚才的情景不由泛起轻笑。楚灏出来,他放了东西迎过去:“婶婶可还着恼?”
楚灏笑笑:“怎会?她身上挂了伤,方才又睡迷了随口扯几句。眼下也晚了,回去休息吧?”
他停了片刻,见楚正越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说:“藩镇通贸是朝廷明令所禁的,打开郁林更是不妥,这事真的要从长计议。”
楚正越说:“叔叔既能轻易过郁林来到这里,又有九叔接应,还有什么可瞻前顾后的?侄儿所请皆为大局,叔叔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楚灏带出笑意,眼下只有内室里的叶凝欢。他早看出他们夫妻无隐瞒,无顾忌起来。
的确,楚正越引他来这里,一为避开耳目,二为看他能否顺利出关。若连关卡都出不得,可见他不过只是个朝廷放回来的傀儡,根本不配与北海交晤。如今眼见为实,自然要更进一步,借着商贸牵制。赚钱是小,进而控制东临才是真。
楚正越的确是个会抓时机的人,趁他根基未稳步步紧逼。皇上的亲弟弟又如何,既做了他楚正越的邻居,就必须要与他同仇敌忾。藩镇相峙,动兵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彼此牵制消磨,步步为营才是上策。他不是有勇无谋的武夫,而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对手!
比起以前那些权贵,眼前这个的确更难对付。越是难对付,越让楚灏心里有些莫名欢喜。他说:“正越话说得实在,我也没什么好藏的。贸然断了东临那些富商的财路,于我的确没什么好处。不如这样,你将那些东临的商家交与我料理。由你定下期限,我指人与你定期交易。双方得宜,比我签什么通关符文出来要好得多。”
楚正越也笑了,说:“叔叔真是个滴水不漏的精明人,侄儿只觉相见恨晚呢!”
这话的确出自真心,明明楚灏也是皇上眼中的一根刺,却能安然归藩。如今不仅态度仍是暧昧不明,却还想借着他理顺东临,顺便更把北海的钱赚了。有这样的邻居,也真的有趣至极。
楚正越说:“这个提议好得很,只是商户人数众多,侄儿回去细细整理了再报与叔叔吧?理清之前免得叔叔纷乱,买卖的事暂停一停如何?”
借财生势,借势生财。官商倚傍相互勾结,这是历朝历代都有的积弊且无法清除。楚灏想得美,半点好处不给就想借他理顺东临。自己慢慢查去吧!
停了商,的确两家受损,但比起北海,楚灏更危险。一回来,藩臣还未归心,马上又得罪东临巨贾,看他如何去料理这团杂乱。
楚灏微哂,果然是个得寸进尺的,找准了他的软肋又想以本伤人,好啊!停了买卖,北海找朝廷高价买粮去吧!顺便让朝廷细细算算这些年他亏的账。
两人皆是笑眼微微,眼底电光闪闪。各自盘算,针尖麦芒不知拼几多回合,谁都不肯先退一步。烛树迭闪,映得两人的面容晦明多变,格外妖娆。
内室里传来轻嗽声,叶凝欢软绵绵的声音扬起:“雁行,你进来一下。我腰疼……”
这声音适时解了僵局,楚灏转入内阁。楚正越抚了抚额头,也轻轻松了口气。
白日里谈到最后僵住了,他借口打猎缓了缓。这会子话说得明白许多,却又僵住了,还好叶凝欢把他叫进去。省得再说下去不可挽回。
虽是暂松了口气,心情仍是烦闷。谈到关键便僵住,可见楚灏是铁了心。是他小看了楚灏,这个年幼的叔叔实在不好摆布。略让一让也不是不行,只是现在楚灏势不稳都能逼得他让步,日后势强起来,更没办法收拾。这第一步当真让不得!
但真的谈死了,闭了关贸,只怕又要与朝廷纠缠。
他越想越烦,刚欲离开。忽然楚灏在屋里说:“正越,你进来吧!”
楚正越有些莫名,走进内阁站在屏帏边上。帐幔半掀,叶凝欢倚着枕头靠着,脸色比方才和缓了许多。却是因此,显得有些虚弱惨白。她半垂了眼皮不看他,只抚着怀里的手炉,开门见山地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有个主意,只是不想让你误会,觉得是雁行又拿势挟你,才这会子说与你听。若用得最好,不能用的话,只当我个女人家不懂事胡乱说的吧?”
没有旁人,她话也说得格外坦白。楚灏看着她,两人目光流转是那样通心的灵动与自然。
楚正越瞧了,却有些莫名别扭起来。他勉强笑笑:“哪里话?岂是那样多心的人?”
叶凝欢只靠着并不搭腔,他微微偏了眼说,“婶婶请说吧。”
“婶婶”这两个字,突然觉得有些艰涩不顺口起来。
叶凝欢说:“今日虽然出了意外,却也让我觉得,这里是个交易的好地方。倒不如你们各让一步,选在这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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