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逆看着断落的剑尖,开始思索下回若是恰好从后面见到西门吹雪杀人,要不要拔刀了,难不成还要专门转到他前面去?转而又一想,她又不是用剑的,她用的是刀!没人规定,用刀的人不能从后面出手。
于是,坦然抬头,不料,却正对上西门吹雪遥遥看过来的眼睛。他好似猜到她在想什么,冷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出的神情,黝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
覃逆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两下。
又有风吹过,夜雾刚从荷塘上升起,西门吹雪的人已忽然消失在雾里……
霍天青抱着闫铁珊的尸体走了,临走前留话于陆小凤,日出时在清风观等他。
苏少英也是要走的,只是却有些迟疑。他定定地看着覃逆,突然问道:“那个秀才后来怎样了?”
覃逆回头,不解地看向他。
他的脸色有点红,笑笑,道:“我是说,那个惜命的秀才,杀手最后放过他了吗?”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都扭头看来,露出关注的神色,上官丹凤却不解道:“什么秀才?”
覃逆没有回答她,她不喜欢上官丹凤,感情上不喜欢她,理智上更不喜欢。是她把花满楼诳出来的,拔起萝卜带着泥,连带着她美好的片警生活也有了泡汤的危机。不过覃逆不是小孩子,做不出那种恶言相向的事,当然,她更做不出心里厌恶脸上却姐儿俩好那种恶心的事。
于是,无视她(你确定不是小孩子?!)。
上官丹凤的脸白了白,没有再说话,只是退到陆小凤身边,看了他一眼,目中氤氲水气,委屈点点。
陆小凤却在扭头认真地欣赏早被他看了几十遍的荷塘。
聪明的男人是不会介入女人的战争的。
覃逆皱眉想了下,抬头对苏少英道:“这个我没想过。一般情况,杀手都会放过秀才。不过这是一部小短篇,你不觉得放或者不放都有画蛇添足之嫌吗?留点悬念比较好吧?”
苏少英一呆,什么意思?陆小凤也扭头看了过来。
花满楼微微迟疑一下,慢慢问道:“覃逆,你刚才所讲的两个故事,该不会……可是真有其事?”
覃逆点头,“当然不是,我编的。”
陆小凤瞠目结舌,“那……那个……轮、轮、轮…奸…凌、辱致死……也是你编的?”
覃逆眨眨眼,道:“嗯。悲惨的故事比较能打动人心。”
被欺骗了感情的几人:“……”
良久,苏少英干巴巴地道:“这么说,你是在骗我?”
覃逆想了一下,道“算是吧。”接着又看到苏少英一脸菜色,面无表情地坦然补充道,“我一般不骗人。我骗人的时候从来没人不信的。而且,严格来说,这也不能算是骗人吧,最多就是讲了两个故事。我的故事不好听吗?”说着,转头征询地看向花满楼和陆小凤,“而且,第二个故事还带有文言文的色彩呢。我的文言文大有长进。”
花满楼和陆小凤齐齐无语中。
半响,花满楼无奈笑道:“我不知道你还喜欢讲故事。”
覃逆道:“其实,我比较喜欢看故事的。”可惜,她现在只能抱着大明律自己YY,唯一的收获就是文言水平的提高,都可以用之乎之也讲故事了。
苏少英终于带着受创的心灵走了。
陆小凤继续抓贼,花满楼继续帮忙,上官丹凤继续她挂着贞节牌坊的“生子表”职业,覃逆继续她充当布景、偶尔串串戏的路人甲生活。
一个夜晚的时间有多长?它可能很短,一闭眼再一睁眼,大梦一觉就过去了。它也可能很长,见到的人遇到的事比之一个月还要多。有草莽豪杰市井七侠,也有美人如峨眉四秀,赵大麻子的狗肉火锅店被付之一炬,司空小贼昙花一现就飞窜跑路,却留下一串已被暴雨冲干血渍的人手。
不但人手上的血渍被暴雨冲干净了,尸体上鲜血也已被冲洗干净,几乎找不到致命的伤口。
十几个人,已没有一个还是活着的。
这是覃逆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江湖杀戮。人命甚至还比不上赵大麻子的狗肉火锅,至少那狗肉还能卖几两银子。
夜色清幽,上弦月正挂在树梢,树叶的浓阴挡住了月色,树下的阴影中,竟有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背后却斜背着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覃逆从窗户中看到他,她推开窗户,静静地望着他。
西门吹雪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雨后的地还是湿的,夜,也格外清冷。如雪的白衣在夜色中格外冷冽,格外干净。
“今次,你竟不避我?”明明是一贯冷然的声音,却意外地涌入一股淡淡的暖意。
“至少你不是一个为害怕暴露自己而残杀十几条人命的恶棍。”覃逆的脸色也是一贯地平静。
西门吹雪看着她,突然道:“你很会讲故事?”
“我其实更加喜欢看故事。”覃逆第二次重复自己真正的爱好,然后,她抬起头,问道,“我的故事好听吗?”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嘴唇却微不可查地抿了抿。
覃逆突然明白了,他也跟陆小凤他们一样,以为那是真的(换句话说,剑神大人也被某人欺骗了感情啊)。覃逆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道:“我还有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西门吹雪还是没有说话,却露出了倾听的意思。
覃逆道:“曾经,有一个杀手,一身白衣如雪,身背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杀手在杀一个人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捕快。捕快希望能抓杀手归案,但杀手的武功很高,捕快打不过他。后来,捕快觉得这个杀手其实还算个不错的人,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捕快还是希望杀手能浪子回头,主动去自首。你说,这个杀手有没有可能让捕快如愿?”
话到这里,西门吹雪竟突然笑了,他看着覃逆道:“这个捕快真的就那么希望杀手去自首?”
覃逆点点头,“因为这个捕快手中只逃过两条漏网之鱼,一条是这个杀手,另一条是一只姓司空的小贼。”两只都是陆小凤的朋友,覃逆默默记下这句话。
西门吹雪盯着覃逆的脸,道:“我想捕快可能不能如愿了。因为那个杀手觉得在那个捕快面前晃悠却又让她抓不到的感觉很不错。”
覃逆看着下雨天跑到她窗外晃荡挑衅、坚决不肯去自首的杀手,有些郁闷了。
西门吹雪看着她,问道:“你要跟陆小凤去抓杀死那十几个人的凶手吗?”
覃逆摇摇头,“这里不是我的辖区,他们也没有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不归我管。”言罢,她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西门吹雪,言外之意——归我管的,是眼前这只,你本人。
西门吹雪没有再说话,他站在树下的阴影里,月光终于艰难地透过浓郁的树叶,映在他衣衫的一角,淡淡的银色,似乎将他身上的冷冽消融了几分。
覃逆也没有再说什么,她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一绺飘散的长发映着她白皙绝美的脸庞,清澈的眼眸不复见白日的深邃,只留下属于夜间的纯净。
雨后的夜虽然有些寒意,却也格外清爽怡人。这是一个忙乱的夜晚,此刻却偷来几分惬意,格外弥足珍贵。
覃逆静静地站在窗口,她没有再看西门吹雪,却知道他就站在那里。这时的她已不是白日那个断然拔刀从剑神剑下救人的捕快,只是一个夜间房内休憩中的女孩,尽管没有花茶,没有言情小说,她却依然享受。
当然,如果此刻有人拔剑,她也会立刻化身捕快。
她身边的人,只有西门吹雪。
但西门吹雪此刻却并不想拔剑,事实上,这也许是他最不想拔剑的时刻。他看着覃逆,突然想起她那句话——“我其实更加喜欢看故事。”
“西门吹雪!”
静谧的时光似乎总是难以保持,陆小凤的房间突然冲出四个美女,峨眉四秀。
失声大叫的,正是马秀真。
西门吹雪没有杀苏少英,峨眉四秀自然也谈不上报仇。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目光在覃逆身上定了一下,便消失在夜色中。
孙秀青怔怔地看着西门吹雪消失的地方,突然,她猛地扭头,看向西门吹雪最后一眼看的方向。
一扇窗户正在徐徐合上,从最后一瞥的窗缝中,她看到一抹如雪的白色,还有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
那是一只女子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