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独孤一鹤投入峨嵋门下时,在刀法上已有了极深厚的功力,经过三十年的苦心,竟将刀法的刚烈沉猛,溶入峨嵋灵秀清奇的剑法中,独创了“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可以用刀使,也可以用剑,正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功夫。
苏少英是他的嫡传弟子,此刻将这七七四十九式独创的绝招使出来,手里的剑连环击出,剑法中带着刀法大开大阖的刚烈之势。
西门吹雪的眼睛亮了,看见一种新奇的武功,他就像是孩子们看见了新奇的玩具一样,有种无法形容的兴奋和喜悦。
直等苏少英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他的剑才出手。
他已看出了这种剑法的漏洞,也许只有一点漏洞,但一点漏洞就已足够。
苏少英不会是西门吹雪的对手,这一点,在场的人都知道,包括苏少英自己,他已是抱了必死的念头。
西门吹雪的剑出手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苏少英完了。
但世上之事,又有谁是能说的准的呢?
西门吹雪剑光一闪的霎那,谁都没有料到,从另一个方向,一道赤白如练的刀光,迅如急电,却又仿佛早有准备,同样袭向苏少英。
“啊!”
苏少英一声痛呼,跌了出去。
西门吹雪剑尖斜垂,一串鲜血滴落在地上,苏少英捂着被刺穿的肩膀,鲜血从他的指缝流淌出来,他的整条手臂几乎已经麻了,然而,这却不是西门吹雪的剑所造成的,而是另一个人,另一把刀。
一把细长微弯的东洋逆刃刀。
这是陆小凤和花满楼第一次看到覃逆出手,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听到?)那把让他们觉得有古怪的刀。
现在,那把刀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除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已看过这把刀,他没有再看一眼苏少英,尽管他几乎是唯一从他剑下逃过一命的人。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眼睛发亮,竟没有半点杀人被破坏的不快。
“下一次,也许我依旧无法逮捕你,但我会阻止你。”覃逆也看着西门吹雪,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她曾经放在心里的一句话。她的表情变化不大,但眼睛却闪着光泽,声音里带有几分愉悦。
西门吹雪只一想,便明白了她的话。
上一次,他当着她的面杀了洪涛,她的刀没能挡住他的剑。
这一次,他却没能杀了苏少卿,因为她的刀是袭向苏少卿的,而不是来阻拦他的剑。
她已找到了从他剑下救人的方法。
西门吹雪的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他突然觉得这很有意思。
“我很好奇,下一次,你是否还能从我剑下救人。”他说。
覃逆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她和他都明白。
“你、你为何要救我?”从死神脚下逃过一命,苏少英似乎还没来得及感受死亡的绝望,他愣愣地盯着覃逆,瞳孔中倒映出她绝美的脸庞。
覃逆转头看他,平静地道:“你不想死。”
苏少英的脸色瞬间白了,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看出他不想比剑,因为他不想死,他——怕死!她在说她怕死。
三英四秀年少成名,苏少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但英俊潇洒、武艺不凡,还年纪轻轻便考取了举人功名,可谓文武全才、天之骄子,如今却被这样一个女子戳破“怕死”的事实。尽管她的语气里没有半点鄙夷,甚至也没有其他感□彩,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但这一刻,他却深深地感觉到了耻辱。
这种耻辱,甚至比西门吹雪饶他一命给他二十年时间更痛彻心扉。
“谁用你救?我不用你救!大丈夫,死则死矣,何惧之有?西门吹雪,我听说你剑下从不留人,可敢与我再战一场?”
苏少英拄着剑站起身,眼睛赤红,愤怒嘶吼着,想要跟西门吹雪再一决高下。
西门吹雪一身白衣,站在那里,没有回答。现在的苏少英,已失了让他拔剑的资格。
遭遇到好心没好报的覃逆则微微一愣,旋即又转为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少英,突然冷声道:“你莫非已做好死的觉悟了?”
她讨厌轻贱生命的人。
苏少英没有看她,只一双眼睛盯着西门吹雪,低吼道:“我苏少英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覃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的刀已归于鞘中,但周身的气息却更冷冽了几分,“我在问你,你可做好死的觉悟了?”
苏少英一愣,目光终于再次转向覃逆。
覃逆道:“你不懂什么是‘死的觉悟’吗?你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吗?曾经,有一个年轻人,他的父亲与人比剑,失败被杀,他的母亲和妹妹劝他不要去报仇,他说‘父仇不共戴天,身为人子,不去为父报仇,如此不孝,怎有面目见列祖列宗’,于是毅然踏上寻仇之路。三个月后,他回来了。仆人背着他冰冷的尸体和一把断剑,回到了他的母亲面前。接连丧夫丧子,他白发苍苍的母亲当场昏厥,一病不起,三天后凄凉离世。仅剩他的妹妹,一个人孤苦无依,最后被以往的仇敌轮、奸凌、辱致死……”
覃逆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仅仅是简简单单地叙述,但众人也意外地感受到了那份惨痛。
花满楼、对峙中的陆小凤和霍天青,甚至连正在伺机逃走的闫铁珊都不由自主地分了一份心神,听着覃逆的话。
西门吹雪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一身白衣随着清风中的荷香微微起伏,雕塑般的面容冷冽依旧,眼睛却偶尔抬起,间或扫向覃逆的方向。
他也在听着她的话。
苏少卿呆愣愣地看着覃逆。
覃逆继续道:“……曾经,有一个秀才,无意中惹到了一个杀手。杀手要杀他。动手之前,杀手说‘如果你跪在地上求我,我或许会饶你一命’,秀才于是跪下了,求杀手饶他一命,杀手鄙夷道‘你是个怕死的胆小鬼’。秀才说‘我当然怕死,我家有娇妻,我怕我死后娇妻为他人所辱。我有两岁孩儿,我怕我死后孩儿失去依凭,孤苦凄凉’。杀手又道‘那我十年后再来杀你,你妻已老,你子已成,你可还会怕死,还会求我?’,秀才道‘会。我怕孩儿日后找你报仇’。杀手于是冷笑道‘说到底,你不过怕死而已。如此,便用你娇妻来换,如何?’,不料,秀才却叹息道‘如此,你便杀了我吧。’杀手不解,问其为何不怕死了。秀才道‘我自惜命求饶,不曾有害于他人。若以妻子来换,是为不能为也。’”
话音徐徐落下,两个截然相反的故事,众人或多或少都陷入思索中。
苏少卿尤甚,只呆呆地盯着覃逆,目光有些茫然。
覃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三英四秀,你一定有师傅,有师兄弟,你死了,你师傅师兄弟可会为你报仇?他们可杀得了西门吹雪?”
苏少英猛然回神,瞪大了眼睛,浑身剧烈颤抖,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那种后果了。
覃逆知道他已经不会再去挑衅西门吹雪了。
于是,救人事毕,任务完成,覃逆转身,谢幕退场,回到原来的椅子旁,坐下,回归观众模式,静静等待陆小凤等人处理闫铁珊事宜。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覃逆的故事
闫铁珊死了,一股鲜血从他胸膛上绽开,就像是一朵灿烂的鲜花突然开放。
剑,是从后面刺入的。杀他的人是上官丹凤。
她从窗外一跃而入,轻巧地像一只灵燕,玲珑有致的动人身躯上紧紧地裹着一身黑鲨鱼皮的水靠,严丝合缝,既展现了她苗条的身材,又包裹住了她每一寸肌肤,包括——那只握剑的手。
细软的黑皮手套完美地遮挡了覃逆的视线。
上官丹凤已扯下了水靠的头巾,一头乌云般的柔发披散在双肩,衬得她的脸更苍白美丽。
但显然,不是每个男人都会为美色而动。
“从今以后,你若再用剑,我就要你死!”西门吹雪冷冷地道。
上官丹凤很吃惊,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剑不是用来在背后杀人的,若在背后伤人,就不配用剑!”
他突然挥手,“叭”的一响,他的剑尖击中了阎铁珊胸膛上的剑尖。
阎铁珊倒了下去,他胸膛上的剑已被击落,落在水阁外。
西门吹雪的人也已到了水阁外,他提起那柄还带着血的剑,随手一抖,剑就突然断成了五六截,一截截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