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随风摇了摇脑袋,地上的落叶被秋风卷过。一片枯黄的叶子慢悠悠地飘落在覃逆乌黑的头发上。
覃逆不言不动地看着西门吹雪,她的眼眸璀璨如东方启明,逆刃刀斜垂,闪着银色的光亮,“原来,比试竟也这样有趣。”她说。
西门吹雪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他微微翘了翘嘴角,道:“的确有趣。”
白衣如雪,长剑归于背后,西门吹雪仍是站在老槐树旁,只是却少了许多寂寞,黝黑的眼眸盯着对面的少女,似乎多了几分其他的什么。
覃逆刀归于鞘,抬手将散乱的长发别向而后,却从头上拿下一片枯叶,将那片枯黄的落叶拿在手中,她转头看向老槐树,忽然道:“已经快入秋了。”
西门吹雪道:“到了冬天,万梅山庄的梅花就会开了。”
覃逆转头看他,道:“可以喝梅花茶吗?”
西门吹雪道:“用初冬的第一场雪落在梅花上雪水泡出来的梅花茶,既好喝,也很香。”
覃逆道:“有暖炉吗?”
西门吹雪道:“有。”
覃逆看着他,道:“我还想看故事书。”
西门吹雪也看着她,道:“好。”
老槐树一如既往地孤独,只是树下却已没了与他感概的剑客,也顺便带走了看似不懂感慨为何物的少女捕快。
不远处却忽然又传来一阵对话。
“要付房租吗?”身背“巨债”的某人问道。
“……不用。”西门大庄主沉默片刻,答道。
“王捕头不会把我开除吧。捕快不应该去杀手家里做客的。你的通缉令还压在衙门呢。”某少女捕快的声音里难得多了几分担忧,不过重点貌似是在“被开除”上。
“通缉令?”西门剑神不解。
“就是上次你杀人后,我把你的案子交给了王捕头,申请逮捕,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现在还没来抓你。”某捕快遗憾地表达对同僚们工作效率的不满。
西门吹雪:“……”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永和街出事
青衣第一楼,就在珠光宝气阁后面的山上。
这是从孙秀青口中得到的消息。
留了案底的西门剑神背着他的凶器,在少女捕快纠结的目光下,已启程回万梅山庄了,他的事情已经办完,剩下的事,陆小凤自会处理。临走的时候,留给少女捕快一个清洌却又泛出点笑意的眼神,无端地让覃逆想起那句“杀手觉得在捕快面前晃悠又让她抓不到的感觉很不错”的话。
覃逆没有跟他一起走,为了保住职位,她决定冬天的时候,偷偷潜去万梅山庄,并且只谈私事,不谈公事。
即使是警察,也是有点私事的,覃逆红着脸想。
不过现在,她决定去珠光宝气阁后面的山上等陆小凤,她还要再见一见上官飞燕。
但覃逆最终却没能去找陆小凤,也没能去见上官飞燕。
一个捕快拦住了她。他告诉她,“永和街出事了,王捕头传信,让你立刻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覃逆遇到了一个人。
石秀雪。
她就站在路边,孤伶伶的一个人,马秀真和叶秀珠都不在她身边,她似乎在等覃逆,脸色竟平静地可怕。
“苏师兄死了。”她说。
覃逆没有说话。
石秀雪又道:“大师姐可能也死了。”
覃逆沉默了一下,道:“孙秀青还活着,西门吹雪救了她。”
石秀雪看着覃逆,突然间泪水滚滚而下,“青衣第一楼,就在珠光宝气阁后面的山上。师傅他老人家正是因为得到这个消息,才会来关中。他告诉了我们四个人。我骗了你。”
覃逆点点头,道:“我知道。”
石秀雪惊愕,“你知道?”
覃逆道:“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为了让我们救孙秀青。你说出那句话时,马秀真和叶秀珠都很吃惊。”
石秀雪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上当?”
覃逆道:“你并没有做错。即使你没有骗我,我也会选择救她。”
石秀雪道:“可是这让你错过了抓青衣楼总瓢把子的机会。”
覃逆平静地看着她,道:“抓他本来就不是我的职责。陆小凤会抓到他的,就算这次抓不到,还有下次,总会抓到的。可是孙秀青的命,错过这次,就再不会有了。”警察,当以人命为先。
石秀雪惨笑一声,道:“你们本来可以抓到他,这样苏师兄和大师姐也许就不用死了。三师姐一条命,却换去了苏师兄和大师姐两条命。”
覃逆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她平静地说道:“我只做眼前来说最正确的选择。”
石秀雪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擦了擦脸上的泪,说道:“你是个奇怪的人。明明是救人,却看不出救人的慈悲心,仿佛只是应该那样做。我看得出,你并没有为苏师兄和大师姐的死惋惜。”
覃逆垂下了眼帘,没有说话。一个医生,见惯了病床上的生离死别,便不会再为病人的逝去而伤感。一个警察,看过太多惨死于匪徒之手的案例,便再不会为无辜生命的遭遇不测而动容。
支配一个警察履行职责的,从来就不是,也不应该是怜悯、同情之类的情感,因为情感是会被消磨掉的,理智却不会。
“无论如何,我是要谢谢你的,你救了我。”石秀雪忽然说道,神情竟有些凄然。
覃逆看着她,突然道:“你要跟我走吗?”
石秀雪惊讶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覃逆,“我跟你走?为什么?”
覃逆平静地道:“你若不跟我走,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对吗?叶秀珠背叛了你们。”
石秀雪张大了嘴巴,怔怔地盯着覃逆,良久,她才喃喃问道:“你竟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就连我,也只是猜测。”
覃逆道:“你提起了苏少英和马秀真,却独独没提叶秀珠,说明叶秀珠没死。你专程来告诉我青衣第一楼的下落,是害怕你死后,没人能揭露它了。你对我们能不能救回孙秀青没有信心,也不认为叶秀珠会告诉我青衣第一楼的消息。三英四秀虽然比不上陆小凤、西门吹雪、花满楼这样的高手,却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到如此地步,被人一个个灭口,这只能说明,你们内部有叛徒。你是我出手才救下的,所以,只能是叶秀珠。”
石秀雪怔怔地落下泪来,凄然道:“你既然这样聪明,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你们既然都那样聪明,武功又高,却为何没能早早破了青衣楼?将那罪魁祸首捉出来?我师父是枉死的,他本不该死的……本不该死的……”
石秀雪哭着,踉踉跄跄地走远了。
覃逆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再留她。
回到永和街时,已是第二日午后,覃逆拉过一个酒肆的小伙计去花家报了个信,告诉他们花满楼没事,跟陆小凤在一起。她自己却去了衙门。
没多久,王捕头带着覃逆去了事发地点,一家人十余口子,一夜之间被人全数屠杀。
“他们家老二一直在南边做生意,那天才刚回来,晚上全家就被人杀了。凶手很可能就是冲着他来的。”推开门板,王捕头指着覃逆亲看现场,边说,边关注她的神色。
尸体已经收裹了,院子里却血迹斑斑,一片狼藉,仍可看出当日情形何等惨烈。
覃逆的神情丝毫不变,她平静地走进院子,将现场的情形收入眼底。之后,应覃逆的要求,王捕头带她去看了各间屋子。
“张老头和张老太太都是熟睡中在卧房被杀的。张老大也是被杀死在卧房,他好像是醒着的,脸都扭曲了。他老婆是死在往外间的门槛上,被人从背后一刀砍死。两个孩子也是在床上被一人一刀劈死的。张老二他老婆是死在外间的。还有两个丫头,也都是被刀砍断了脖子。外头的血是张老二的,他在南边学了些把式,似乎是跟凶徒缠斗了不少时间,可惜最后还是被杀。”王捕头一边走,一边讲述。
覃逆静静地听着,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最后,到最西侧那间房时,她突然问道:“这是谁的房间?”
王捕头道:“张老二他闺女的,前年夭折了,唉,倒是省的再遭这一趟罪了。”
覃逆又指向对过斜对面的一个屋子,“那里又是谁的?”
王捕头道:“张老二两口子的。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覃逆没有回答,只是道:“带我去看看尸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