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傅子卿纵使无意,又如何能抗天子旨意?”刘嫖一把拽住阿娇,语气沉肃却不慌不忙道,“且陛下的意思他也是知晓的,竟未同你言说。阿娇以为是何故?”
“历来有高嫁之说,却绝无高娶之言,你认为傅家有几分能耐娶了太后最宠爱的翁主?”见女儿面色苍白,身体因怒气而颤抖,刘嫖终是狠了心冷了面容,盯着她冷笑言语。
阿娇退后一步,母亲虽善筹谋,却从未说过半分虚言,于自己也是疼爱非常。再者若是傅子卿真如母亲所言,那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从未想过同自己白首。
若是旁人说此话,自己定会大声反驳斥责,但如今是母亲所言,只让阿娇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阿娇抬头睁大双眸不让眼珠儿掉下来,强自辩驳:“母亲你可以喜欢董偃,为何阿娇不能爱上傅子卿?”
听到董偃二字自女儿口中喊出,刘嫖知觉的面上被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猛地拍了一把身前的案几起身,面上恼怒之色极为明显,冷颜道:“就凭我是大汉大长公主,而你只是个翁主。就凭我是汉室女子的典范,而你却是个被人骗了还不知事的人。”
如清水洗过的眸子澄澈直映人心,有那么一瞬间,刘嫖恍惚看到了年少的自己。见阿娇瞪着眼欲要冲出房门,刘嫖忙换了门外守着的奴仆将人拦下。
“公主,这……”蜀娘不知二人主子间发生了何事,怎得刚刚还好好的,如今却闹成这样。
“把翁主送回怡园,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放她出来。”揉了揉眉头,刘嫖挥手让人将阿娇架了出去。
蜀娘上前,见屋内已是一片狼藉,而公主的手因着刚刚推搡案几之时过于用力,也显出一道暗红。心中疼惜,赶忙让人进来收拾,蜀娘又去取了药膏给公主擦拭。
“等一会你吩咐暗中保护阿娇的人,这几日好好看护着她。”思忖片刻,又道,“若她想了法子出府,也不必拦着,只是暗中跟上即可。”
眼神暗沉一瞬,阿娇太像自己年轻的时候了,此时被这般禁足,她心中必有不甘。以其才智,出府也非难事,如今自己少不得要算计一番。至于他二人有无缘分,能否眷属,待看缘分吧。若此事之后,二人依旧认定彼此,自己这做母亲的又何苦逼着女儿走一遭自己的老路?
☆、第43章 阿娇一怒欲断情
阿娇被禁足两日,不进滴水。门外无论青枝与青稞等人如何请求,都不能让她开口许了几人入房门伺候。刘嫖因着阿娇之事,心中也是极为烦躁,就连与帝京贵妇之间的交际也提不起兴致。
终于一日,在刘嫖入宫后,阿娇让青枝与青稞去厨上和洗衣房给自己寻吃食与衣衫,以此支开二人。又换了之前从青枝处偷来的衣衫,等一番收拾,已不复往日明媚,这才打开房门向后院而去。
后院奴仆都是些粗使的下人,大多为见过翁主真颜,更别提近处打量翁主了。所以阿娇一路行来,也未受到阻碍。
只是花坛处打扫的一个老妇对身边的好友低声道:“刚刚过去的那个人似乎是翁主。”
另一个妇人抬头扫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穿一等丫鬟布衫的背影匆匆而过。嗤笑一声,妇人低声回道:“别乱说,小心挨罚。翁主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会穿了那种下人的衣服,来咱们这种地方。”说着将手里舀水的竹筒丢到了水桶中,弯腰将水桶向另一侧的花坛拽了拽,接着干活,一边动还一边嘟囔,“还不赶紧干活儿。”
那妇人点点头,暗自道定然是自己多想了。遂也未在多言,接着忙手里没干完的活儿。
出了门绕过长门园正门,阿娇一路向长安城内行去。往日出行,总有马车护卫,奴仆相随,如今她孑身而出,身上虽有金币却无处租用马车。好在她心中有事,也未曾嫌弃劳累疲倦,只一路红着眼走着。
身后暗处跟随的侍卫自是得了长公主的信儿,如今见翁主欲要不行入长安城,赶紧安排了提前预备的马车上前。
“小姐可要搭乘马车?”马夫自然是个面生的,“我家小姐今日恰好要入城,见小姐是一个方向遂让奴来询问一声。”
此时阿娇也急着入城,跺跺脚思忖须臾,咬牙点头。然后借了车内伸出的白皙女子的手上了马车。入马车前,还不忘皱眉道:“多谢,待入了城我自会付你金豆子。”
马车内,被刘嫖安排的女子一身华服规矩而坐,见阿娇入内稍稍点头致意。又取了热茶递过去。
阿娇颔首,见马车虽不如自家的贵气,但较之寻常人家也是富贵许多。接了茶水,并未喝一口。就听对方温和的声音响起,“姑娘可是也听说了石洛坊当家公子与顾家孝女结亲之事?这才前去凑热闹!”
阿娇手上的杯子一晃,茶水就顺着手背落入了裙裾之中。猛地抬头,目光烁烁的盯着右侧的女子。
女子被阿娇的目光煞了一下,心中突突猛地跳动。正当她要错开目光之时,就见阿娇又低下头。
想到长公主的交代,女子暗自压下心惊和忐忑,强自稳了语气不急不缓道:“听闻如今石洛坊为此大庆,不仅施舍各坊市贫苦人家,还免了入坊玩乐贵人的花销。当真算得上是大手笔。”
自然是大手笔,帝京第一石洛坊,每有贵人去玩耍少则百金,而如今傅子卿要免费三日,可不就是掷万金以贺!
待到女子还欲接着说,就听阿娇不耐的将手中茶杯磕在跟前的小茶几之上。一时间,马车内气氛僵持只逼得那女子后背落了汗水。恰在这时,马车停下,外面的马夫低声唤道:“小姐,已经到了城中,可是要将那位姑娘放下来?”
阿娇此时心中极乱,片刻都不想在同这个女子一起,于是径直伸手掀开了马车车帘,并从荷包之中抓了几颗金豆子塞给马夫。之后跃下马车,向一条长坊而去。
坊间,只听几个人言说石洛坊的傅公子当真是大善人,又言语说那个被指婚的女子也是天大的福气,能得了傅公子的青眼。这些话听得多了,当真是戳狠了阿娇的心肝。
几乎是狼狈的逃到了石洛坊,入眼却是满目的鲜红,咬唇踏入院中,无视一路上人的视线和打量,阿娇直奔傅子卿的书房而去。人未至书房,已然听到了里面女子娇柔的声音和傅子卿劝慰的声音。
细白的双手于布衣之下被紧紧攥住,她怎会不知傅子卿向来不许除自己之外的女子进出书房。他这人,看是细腻温润,可待外人却是极为疏离冷漠,若非亲密之人,怎会用这般语气?只是傅家哪里还有女眷亲人?
倏尔想起前世种种,难道这一世依旧要重复曾经的悲剧?难道当真自己喜欢的每个人,都会这般弃了自己?阿娇承认自己不够勇敢,这个时候竟然不敢入内质问他。
后退几步,倚在栏杆处,阿娇无意识的抚胸喘息。直到有一婢女行至自己身边,“见过翁主!”
阿娇回首,见是她并不喜欢的碧流,不由皱眉欲要离去。
“翁主可是来贺喜我家公子的?”碧流见阿娇无视自己,心中极为恼怒,她虽知道二人身份有别。可心里也是极为不忿这般刁难难缠之人被公子看重的。遂此时面上虽带了浅笑,恭敬行礼,语气温柔却字句戳心,“昨夜公子与表小姐还提起了翁主呢,公子夸赞翁主心思纯善……”
阿娇深吸一口气,抬高额头,冷哼道:“本翁主最瞧不起你这种认不清身份,还肖想主子的人。难不成真以为爬了主子的床就能翻身?也不想想收房的妾和通房是个什么东西。”随后站直身体,斜眼看着还欠身行礼的碧流,缓缓道,“别以为你收了委屈,怎得就不见我欺负别人?”
碧流别阿娇说的哑口无言,少顷才晃了晃身子诺诺道:“奴婢不敢。”
略过碧流身边,阿娇无意识的晃荡着,想着前世为情所困的种种,又想到至死不曾落下善终。心中亦是莫名惶恐,其实若非她重生,定然不会有这般的恍惚和不安。
前世的时候,她也曾听闻傅家公子以商人之身,得帝王赏识,并赐婚其同一寒门女子。之后二人相携离开京城,神仙眷侣好不自在。到了这一世,因为爱慕着他,又得了他的许诺,阿娇自然是避开了曾经那些记忆。可如今……
咬牙,终是鼓起勇气再次行至石洛坊的后院,既然如今到了这般境地,她就该亲口问问他。至少也该亲眼见到,他真的有了二心才好。
踏入靠近牡丹园的亭子,却见他正陪了一女子赏着那曾被自己打散的花束。也不知女子说了什么,只见傅子卿一脸温柔宠溺,似有百般柔情。女子回眸,一笑百媚确实如外人所言是个极美的女子。
这一刻,阿娇再没有勇气上前。甚至在傅子卿听到响动皱眉看过来时,她仓惶的转身逃开。
她是陈阿娇,她早就告诫过自己绝不再做那个日复一日倚栏阙而望的怨妇。她要做的是独一无二的明媚女孩,这一生都要活得畅快淋漓,过的洒脱自在。
等出了石洛坊,阿娇站在人群鼎沸的街上,只觉得浑身冷清。一时间,竟然不知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