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不愿囚与金屋。且纵然不入汉宫,阿娇已然是长安贵女娇宠。”阿娇笑意愈发的深了些,见刘彻神色冷淡并未有之前的固执样子,也松了脊背,“殿下,我不欲牵扯你们的争斗,若你还念我们自小玩耍的情谊,日后便莫要再为难我。”
话音刚落,就远远看到神色面容带着慌乱的青枝,大抵是因为寻不到自己着了急。
再看向刘彻时,阿娇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澄澈,抿抿嘴道:“再者殿下如今当习文学武以壮大汉之威,又何必拘泥于儿女之事?且殿下所需的太子妃,应当是温婉贤淑,当时天下女子表率,而非阿娇这般肆意妄为之人。”
待到青枝行到跟前,见翁主与皇太子站在一起,心中稍有诧异。不过想到这两位主子,幼时极爱在一块儿玩耍,如今皇太子的姐姐出嫁,二人在一起说说话也不是什么事情。
行了礼,在阿娇的示意下二人离开。独留刘彻于原地垂眸思量。
上了马车,刚刚一脸镇定的阿娇才虚虚斜靠在靠背之上,拄着身子的双手都微微有些颤抖。其实她心里也是担忧的,她也害怕自己逃不过,也担心刘彻会因了自己的话恼怒,更担心刘彻会同王娡在行诡计求娶自己。可就算再怕,就算知道自己该讨好他,阿娇都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意。她是不欲同那个人纠缠的。
青枝自外面掀开帘子进来,见一向面色红润的翁主此时脸色苍白,不由有些担忧。
“翁主,可是觉得累了?”
看了青枝半响,阿娇有气无力的摇摇头。缓了许久才稳住了心绪,拽了青枝跪坐在身边。
“青枝,今日遇到皇太子殿下之事,你莫要告诉母亲。”阿娇不欲长公主知道此事自是有原因的,在匈奴和亲之事上王皇后已然欠了母亲一个人情,加上如今她在后宫所得的人脉也大多是过了母亲手的,这般情况下王氏无论如何许诺都极容易使得母亲相信。而在这个节骨眼上,若让母亲知道刘彻有心于自己,在加上一番刻意的表现,说不准母亲真就有可能顺水推舟。
青枝虽不解阿娇的意思,但见她脸色不好,也没敢追问。
阿娇倚在车窗处,心中如无根的浮萍,随着波涛翻滚飘荡,一时间也不知想到了哪里。车上的玉石流苏在日光照耀下反射出斑斑点点的亮光,纵使这般也无法驱散车内沉闷的气息。
马车轱辘碾过石板路,一直行向石洛坊。未过一会儿,就到了地方。石洛坊的人自是知道这位堂邑侯府的小娇女,再者又得了公子的话,阿娇翁主若来自要好好招待,且整个石洛坊她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不许有半分为难。所以众人先询问了阿娇需要,知道她是来寻公子玩耍的,赶忙解释公子入宫还未归来。
阿娇也不在意,挥手示意自己到处走走便好。
等人都退下了,她才带了青枝向牡丹园行去。刚到园子里,就见有一个容色姣好的青衣女子,一手折断盛开的牡丹插在发间,甚至还言笑着看向身边的丫鬟。并要伸手去摘下另一朵国色天香的绿牡丹。
阿娇极爱牡丹,再者这牡丹园本就是傅子卿送她的,她如何能容得别人再次肆意。当下抽出随身的马鞭抽向的对方将要碰到花的手背。
女子本也是娇嫩之人,这一带了怒气的鞭子下去,直接见了红。而她身边的丫鬟更是一时无措,一边斥责阿娇,一边高声唤人前来照看。
闻讯而来的阿呆看到眼前的场景,只觉得一阵脑壳儿疼,恨不得之前陪同公子入宫的是自己。
阿呆上前,先让人领了满面委屈低低而泣的女子去包扎伤口,又极为狗腿的跑到阿娇跟前希望能说些讨喜的话儿。却不料那女子身边的丫鬟见自家小姐受了委屈,又瞧着阿娇虽身着华服但身边也仅跟着一个并不起眼的丫鬟想来并非钟鸣鼎食之家的女儿。遂语中带了怒意和不忿:“你这女娃好生无礼,我家小姐可是这石洛坊未来的女主人,若不想被赶出去,你就要道歉。”
此话一出,阿娇心中极愤,抬起手中的鞭子就又欲甩下去,却被阿呆立于那女子身前挡了过去。
其实阿呆在那丫鬟开口之时就暗道不好,这位还真是火上浇油的主儿。不过这位雅致娴淑的顾安人,也确实是傅家旁系送来的表小姐,族长这是有意要撮合表小姐与公子的。只是今日公子并未理会她,直接入宫去了,因着没有得到公子的意思,他也不敢怠慢了。
顾安人咬咬下唇,本就是若风扶柳明眸皓齿的较弱女子,如今受了委屈,哆嗦着扯着丫鬟的衣衫示意她莫要声张,这一番表现便使得她如那雨中白莲,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青枝见翁主被人责难,那还能忍得下去,上前就要怒骂。但阿娇却不欲同对方口舌之争,看向顾安人的眼神都带了冷厉骇人。这般作态的女子,当真让她犯呕,真真是与前世的那起子伶人姬妾一般。
扬手制止青枝欲出口的话,阿娇上前一步,怒目瞪视顾安人,“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也敢说是这石洛坊的主人,莫不是以为帝京都是你家的。”
此话一完,气氛倏然冷凝,就连想要打诨的阿呆都不敢开口了。阿娇翁主这当真是恼怒了,自己若多说一句惹得翁主迁怒公子,当真是不好收场。再者,表小姐虽是族里送来的,但于公子而言也就是个陌生人罢了。自己和公子都非圣人,更无博爱之心,何苦无端为了个陌生人为难。
稍稍错开了些步子,抬头只见顾安人眸中闪过并不明显的阴狠,转眼就又成了娇弱惹人垂怜的小女子。许是受了惊吓,身体竟摇摇欲坠。
顾安人身边的丫鬟本就是个嚣张的,往日里在顾家没少仗着夫人的信任作威作福。如今见阿娇这么个颜色艳丽明媚的女子大方出入石洛坊后宅,心道定然是个贪慕傅公子美貌财富之人,她怎能容得下?不说是为小姐着想,便是为自己她都不能忍得阿娇强压了小姐一筹。要知道大汉历来又滕妾之说,陪同主母的贴身丫鬟大多也可以成为主子身边的妾室,若小姐无法嫁给傅公子,那她自是也不能留在这般富贵的地方。
将顾安人护在身后,丫鬟叉腰咒骂,见阿娇再次扬起手中的鞭子,不由恼了,身体向前扑去只想抢下那鞭子。一边抢一边囔道:“石洛坊自然是我家小姐的,这牡丹园如何处置自然也是我家小姐说了算,你个没脸的贱蹄子怎敢胡说。”
阿呆一怔,赶忙上前护住阿娇,又将丫鬟推到一边。丫鬟不料阿呆出手,等到回过神,只觉得跪在地上的膝盖和双手火辣辣的疼。
“还不让人将表小姐带走去包扎一下。”阿呆看向四边的奴才怒道,“碧云,还不去瞧着点。”
待到顾安人委委屈屈的跟着人离开,阿呆才蹭到翁主更前道歉。可如今的阿娇怎能听得下去他的话,她长这么大怎被人这般顶撞过。甩袖冷哼一声,拽了青枝就要离开。
阿呆心道自己还是赶紧去汉宫宫门前候着,这事儿除了公子怕是谁都摆不平。当下赶紧叫还站在一旁的碧流跟上阿娇,一定要说些好话将人安稳送上侯府或是长公主府的马车。
碧流乖巧的应下,却在转身追上阿娇的瞬间神色晦暗。她是不喜欢这个翁主的,身份高贵,绝不是她们这等人能比的,但这个人刁蛮任性若是真得了公子喜爱,必不会再给自己近公子身的机会。
“翁主,你莫要在意。刚刚盏儿是无礼了些,但表小姐的礼数却是极好的,就连公子也常常夸赞呢。”碧流面带羡慕似是无意说道,“否则傅家族长也不会给公子定下这门亲事。就是刚刚的牡丹园,也是因为表小姐喜欢,公子才让人重新收拾了一番的。”
阿娇本还未有太多不忿,纵有怒意也不过是因为被人冒犯了。听了碧流这话,倒是气急而笑,停下步子扭头打量了碧流一番。只看到碧流心里犯了嘀咕,双腿了有些打颤。
半晌后,阿娇收回目光,皱皱面庞厌恶道:“真是个多嘴多舌的丫头,要是在堂邑侯府早就被赶走了。”想了想,空甩了一声皮鞭,自有转回身去到了牡丹园。
见院子里此时一片狼藉,又想到那女子竟能顺了心意随意进出这里,且阿呆又默认了那人说是与傅子卿有亲事之言。阿娇心中既是委屈又是难过,手上一动,小小的金鞭在阳光下划出一个弧度,接着落在地上的牡丹丛中。她陈阿娇要什么没有,何苦心念着一片随意被人赏玩采摘的花圃?
待到气撒尽了,阿娇才又挺直了身子,扬起下巴让青枝给自己擦了汗水。转身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离去,只留一群奴仆在牡丹园门口不知所措。
经过碧流身边时,阿娇讽刺一笑,并未再给她半分目光。
等到回到长门园,阿娇就不淡定了。一进自己的闺房,就先抱了放首饰的匣子,盘腿坐在床上,翻找一会儿才寻出了傅子卿当日所赠的玉佩和玉葫芦等物件。红唇紧抿,一双圆滚的凤眸瞪着床上排开的物件。
“青枝,给我拿了小锤子过来。”咬咬牙,阿娇唤道。
青枝一愣,觑见翁主将傅公子送赠物件一字排开,心中突突的猛跳几下。往日里翁主有多宝贝这些东西,她是清楚的,如今竟要毁了吗?看来是气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