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您要小锤子做什么?没得累着。”
阿娇瞥了一眼青枝,皱眉假意要起身,“你不给我拿我自己去拿便是,哪那么多话。”
见阿娇真的要起身,青枝赶忙应下,转身去了外间寻翁主的小金锤去。鎏金的锤子,整个汉宫也不过三四把,而侯府之中也只有阿娇得了一把。细细雕刻了纹路的锤柄,被白皙柔软的手握住。接着,没等青枝眨眼,就听得啪的一声。阿娇直接将一个玉葫芦砸碎,刚要抬起锤子砸第二下,就听得四儿跟兔子一样窜了进来,一边嘿嘿傻笑一边说道:“翁主,翁主,傅公子来了,还带了好多好东西。”
阿娇停下手里的动作,将锤子丢在床上。瞪了一眼四儿,“青枝,快把这个没眼力劲儿的丫头弄走,看着就恼人。”
说完身子一扭滚向床里面,最后还不忘伸手拽了丝被盖住头顶。
四儿不知自己哪里惹了翁主不高兴,这会儿又被青枝姐姐瞪了一眼,心里委委屈屈的,忍不住抹了一把泪撅高了嘴巴离开。好在门口青稞一把拉住了她,又许了好多话儿,才哄了这丫头开心。
青稞叹口气,隐晦的同青枝对视一眼,往日里翁主把四儿宠的没了边,更不会曲折了她贪玩爱吃的性子。今儿竟然发了这么一遭脾气,想来是真恼了。
还没等青枝和青稞将人从锦被中哄出来,就见长公主身边的蜀娘进了屋。
“翁主,长公主唤了您过去一下。”
哼,定然是傅子卿哄骗了母亲,阿娇心道,于是在被子中藏的更深了一些。一边蠕动还一边摇头嘟囔:“我病了我病了,才不要去。”
蜀娘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阿娇拒绝的如此干脆。但想到傅公子说,若阿娇不愿相见不可勉强,遂又低声嘱咐了青枝和青稞几句,只带了青衣离开。
等到蜀娘的脚步走远,阿娇才将被子掀开一条缝隙,见青枝正跪坐在脚踏之上带了揶揄的看自己。阿娇面上一红,她怎能猜不到青枝为何揶揄。无非就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意。想到这里,阿娇大方翻开被子,坐起来,指挥着青枝收起床头上散落的被砸坏的玉片儿。
“青枝,你且给那个人送去,就说我堂邑侯府的翁主要什么得不到,才不稀罕他送的东西。”撇撇嘴,想了想,又将那日那个水晶透亮儿的小人吊坠挂到了脖子里。强装着正直,将玉佩等物一应的推到青枝跟前。
青枝与青稞都瞧见了阿娇的小动作,但也都识趣儿的没有说出来,只是嬉笑着说了几句好话,又顺着阿娇的脾气说了几句顾安人的坏话。
听到自己贴身的丫鬟一会儿说傅子卿的坏话,一会儿厌恶的讨论了顾安人。阿娇扯扯丝帕,澄澈清亮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犹豫道:“其实傅子卿也没你们说的那个不好。”
碰了壁的傅子卿在石洛坊抚着拿回来的碎玉片儿出神,看向窗外的目光极为专注,那里正对着一所大门紧闭的院子。许是只有在薄暮光线的照射下,才能映衬出里面的富丽堂皇。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傅子卿本是俊秀的面上露出浅笑。
顾安人没想到自己刚到便看到那个一向冷清淡漠的男子流露出那般真切的温情和笑意,脚下一顿便停在了门口处。
嫩黄的布裙包裹着她姣好的身材,端着托盘的右手因着鞭伤被裹了一层白布,映着她的脸色愈发苍白。青白色的绣鞋于裙摆之下,随着女子的脚步若隐若现,仿若被清风吹动的玉竹纱帘,别有一番滋味。
“公子。”虽是表兄妹相称,但顾安人并不敢直唤他一声表哥。除去顾家本就有些落魄,还因为傅子卿在傅家的地位。虽不是族长,却可左右族长之决定。
听到声响,傅子卿抬头,见来人是顾安人,当下就不着痕迹的皱皱眉。
“石洛坊书房没有经过允许是不能进入了,谨记。”转动轮椅,缓缓行至案桌之前。
顾安人闻言心中不平,她自是听碧流所言,说是今日前来的霸道女子出入书房如入无人之地。不仅不会被斥责,还会被公子好言相待。遂心下不甘,想着今日自己也是受了欺负,公子自然不会太过冷冽的训斥自己。于是才在丫鬟的撺掇之下,让厨上熬了参汤亲自送来。
抬头目有不甘的看向傅子卿,却正对上他冷凌含了责怪的目光,心中一惊,慌忙垂下眼眸。
傅子卿不耐与她多做纠葛,何况看她如今的表现已然是心大了。原本想着给族长几分脸面,留她在帝京寻了合适的俊才同她婚配。却不想这女子,并非表面所见的这般简单。昨日里她来后,自己一直将她视为不相干之人,遂也未曾多做观察分析,如今看来倒是他的疏忽。
“过几日我会安排人回江都郡,你若是念家便一同回去吧。”抬眸见顾安人眼中泪光闪烁似是想要分辨什么,傅子卿终是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于他而言除去阿娇,谁人都不值得他费心思,“你若一定要留下,那过几日我就将你送去顾氏在京城的叔侄家。我傅家不收女眷,想来你也是知晓的。”
顾安人的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听到这般话,面上顿时苍白一片。若是去掉她脸上可以盖上的胭脂口脂,也一定是白无血色。京城顾氏,那是她的舅舅家,舅舅一家是怎样的人她心里明白,若真被送到那里,自己定然会如入狼窝。想到舅母将自家庶女卖给一个年近八旬的老头为妾,顾安人就忍不住打个冷颤。
强忍着心头的冷意,顾安人面上再挂上淡笑,依旧如往常一般温柔恬静,“公子先趁热喝了参汤吧。”
说着打开了托盘上的盅盖,又取了小勺搅动后缓缓倒入碗中,递于傅子卿跟前。只待他接过去饮用。
接过碗勺,傅子卿缓缓将手中的参汤挨上嘴边,可就在热气扑于面上的一瞬间顿了一下。傅子卿是何等人,他前半生就在于算计,更因着傅家的秘密和天子看重常被人设计诛杀。而且因身有不全,常年饮药,若此时他嗅不出汤中有一样,那也枉费了这么多年养成的谨慎。
趁着这个空档,傅子卿余光瞥向顾安人,见她面色淡定并无忐忑或是急迫之色,心思缓转。放下手中的碗勺,唤了阿呆将人带下去。
“公子。”阿呆并非阿木那般的呆子莽夫,刚刚公子递来的眼神,明摆着是有事吩咐。
揉揉自己的眉宇,听到阿呆的声音,傅子卿缓缓睁开双眸。皱眉,将案桌上的参汤向前推了推,“查查,是谁动了心思。”
闻言,阿呆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神色是少有的严肃。小心端起了碗中参汤,也不多言,就退出了书房。
等处理完景帝为难的政务,傅子卿叹口气让人推了自己去被破坏的牡丹园。忍着腿上的痛楚,慢慢扶着轮椅扶手站起,慢慢收拾着院子中的物件,没一会儿就落了一头的冷汗。
“公子。”阿木依旧冷着脸。
听到声音,让人扶着自己回到轮椅之上。
“可查出来了?”
谈及正事,傅子卿面色再无刚刚思及阿娇时的浅淡笑意。一身冷清肃杀之气毫不掩饰。
阿木点点头,行至公子身后推动轮椅,二人向石洛坊的书房行去。此次去查探,淮南王府的阴私和隐瞒,还有梁王重病缘由,都一点点被阿木等人挖出来。如今只等着自家公子决策后出手。
且说长门园的阿娇,终是被刘嫖叫到了跟前。思量一番,刘嫖挥退了屋中伺候的奴仆,将阿娇拉到跟前跪坐。之前傅子卿前来,明面上虽未多说什么,但刘嫖也瞧出了他与娇娇之间有所不同。又联想到蜀娘回禀的阿娇神态话语,定然也是对这俊美的傅家公子动了心思。不说刘嫖自己如何考虑女儿的婚事,单说母后窦太后都不会轻易同意。
“阿娇,过几日你大兄出门游学,你可要一同去玩耍几处?”刘嫖抬眸看了一眼有些异样的女儿,嘴角微勾,目光中满是母亲的慈爱,“你往日不常吵闹着要出京玩耍?”
阿娇心中诧异,不知母亲如何有了这般想法。在未遇到傅子卿之时,自己确实想要离了长安,无论是回馆陶还是去别处,都不要在京城呆着。尤其是在梦魇之后,更是吵闹了多日,就怕梦中场景复现。
有些局促的绞了绞手上手边的帕子,阿娇沉默,更是不敢抬头看母亲半分。这样自是也错过了刘嫖打量的目光。
抬头看向窗外,入眼便是瑞兽高梁,玉砌阑珊,就连那远处似有落叶的树木都是汉宫而出。这般富贵养护下的娇娇,如何能受得了与傅子卿日后的生活?纵然金钱无缺,但低嫁之人总会淡出贵女的圈子,最后落得同市井妇人无二的结局。
抚着阿娇的长发,刘嫖眼底冷清,狠心道:“我不知你与傅家公子有何情谊,但如今陛下有意为他指婚。对方也算得上是良家女子,出声贫寒却是出自孝门之下。你便断了心思吧。”
阿娇听到这话,忙从母亲怀里爬起,仰头看了许久,终是摇摇头咬牙道:“母亲,傅子卿不会同意的。”
她虽然厌恶有女人能近傅子卿身边,却始终不曾相信傅子卿会有二心。说罢阿娇就欲要起身向门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