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陈午在外也是极为难堪,不说权贵之间暗下的嘲笑,便是市井百姓家都将堂邑侯府当做笑料了。而他也明白,被嘲笑之人并非大汉长公主,而是自己这个凭祖辈蒙荫的侯爷。想到陛下如今愈发不想启用自己,他心中就羞愤难挡。一时间也不知该怪自己猪油蒙了心肺,学别人寻花问柳。还是该怨恨母亲不尊,时时想着拔高自己打压儿媳,并一次次往自己身边塞人的举动。
陈季须因由姬大师的教导,又有傅子卿暗中扶持,加上他按着阿娇所言每次外出都结交许多才能之士,倒也未曾被侯府牵连。当然堂邑侯府如今的情况都是后话。
且说得了消息的刘嫖暗自皱眉,刘陵此女并非常人,她自小伶俐被淮南王送至帝京。而淮南王以疼惜女儿的由头,每年送来的金钱不计其数。若说他没有别的心思,刘嫖自是不信。
“前几日刘陵曾于御史大夫刘舍同于紫竹轩玩乐,且二人关系甚密。虽然这事儿被刻意掩盖,要查探还是很容易的。”
刘嫖身边自有得用之人,而这些人有些也是董偃带回来的。倒是可靠的。
“既是这般,就让人盯着那酒肆。”
而阿娇,自然也是早些送出这是非之地的好。在傅子卿之事结束前,她最好再探听不到傅家的消息。
☆、第44章 子卿险失阿娇妻
这几日阿娇在长门园极为安稳,她并非没有出过门,前几日同刘陵和窦蔻一起外出玩耍,可无论她走到哪里,听到得都是傅家公子的亲事。
这事儿并不难理解,傅家公子虽不是权贵,却富甲一方。加之帝王赐婚商贾,大汉开国以来为此一人,这般算下来可不就是人们口中的乐事?
恰好母亲也不愿让她总在外,遂阿娇倒是老实了下来。可也唯有曾被情爱所伤的刘嫖,心中明白,阿娇此番是当真被伤到了,妥协了。只是作为母亲,她绝不愿女儿日后半生再无尊贵,或是守着一所空房过活。所以她宁可阿娇此时心中难过,也要设了办法阻挠二人。
叹口气,刘嫖让人将手中的竹简信函收起,起身向身边的蜀娘询问:“可是安排好了?”
蜀娘心中叹息,却也自知劝不住自家公主,只得低低答道:“都安排好了,就算傅公子察觉不对,一时半会儿也定然寻不到翁主行踪。”
正在小憩的阿娇,只觉得身处富贵牡丹丛中,可还未等她俯身嗅花,就已是骤风急雨,生生将绚烂华贵的牡丹打落一地。而无论她逃向哪里都逃不开骤雨摧残。恍惚醒来,人已是泪眼彷徨。
原来有些事,可以避开也只是徒增伤悲,她重活一世本以为遇到傅子卿是她的幸,以为无论世事如何变化,这傅子卿总不会伤害自己。可如今,她猛然觉得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你以为。
阿娇啊阿娇,你何其傻。前世被人伤到了心扉骨髓,如今还这般天真。你既为贵女,当拿出贵女的气度,执鞭纵马,扬笑长安。怎得就知道躲在被窝低泣?
爬下床榻,阿娇自行穿好衣裳。唤了青枝入内,至于青稞她平日里虽说相信,可她到底是皇祖母身边过来的人。
“翁主。”青枝扶着阿娇回到榻上,她是知道今日里发生的事儿的,所以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在心中暗骂傅子卿主仆,将自家翁主骗的这般凄苦。看着傅子卿不是个专情的,那作为近侍的阿木定然也不是个好的。咬咬牙,心中纵然不舍,却也暗自决定日后定不能再给那二人好脸色。
阿娇坐定,与青枝对视,往日眸光中的俏皮全然换成了晦暗和后悔。最终青枝垂头叹气,她自然知道翁主想听什么,可是这些日子她得到的消息也都是傅公子成婚吉日将到,长公主甚至派人送去了贺礼。给阿娇垫了垫软枕,青枝才低声道:“傅公子三日后成婚,长公主与侯府都送去了贺礼。”想了想,有道,“侯爷似是听闻翁主与傅公子交好之事,也曾不放心前来探望,只是被公主劝了回去。”
眼角泪光闪过,阿娇随意用手背抹去,暗中攥紧双拳,却不知何时触到了床头处水晶剔透的小玉人儿。垂下眼帘,任由圆滚的泪珠儿浸湿睫毛,阿娇将那百般珍爱的玉人吊坠握在手心,只觉得心中也冰冷一片。
这一切全然怪不到别人,是自己自以为是,是自己可恨可恼可痛。
用双臂挡住双眼,任由泪珠儿滚落是蚀骨的温热。阿娇不明白,明明说过不哭不痛,为何还是这般似要将一生的委屈哭尽。
青枝见翁主这般,一时也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待阿娇低声啜泣之时,也心疼的红了眼眶,只能强忍着安慰她。
哭了许久,阿娇才止住了眼泪,哽咽着将手中的玉坠儿递给青枝:“他既然三日后成婚,这玉坠儿也没必要在留下,你明日便当贺礼送去。”
“翁主,躺下吧,这个时辰还早。”青枝见阿娇止了泪水,怕她又想起恼人的事儿,赶忙劝着扶了人躺下,“赶明儿一早,奴婢便将东西送去,左右在那日到了他手里。”
阿娇微微点头,睁大了眼盯着顶上的青绿纱帐,往日里当真是自己浅显了,只看到人世间的富贵真挚,却不知暗地里有多少龌龊黑暗。
有过了一刻,阿娇困意升起,才闭了双眸浅浅入眠。
青枝出了房门,才咬牙切齿怒目暗道,这傅家之人当真是欺人太甚。恰巧青稞转眸看向她,听闻此言赶忙问道:“翁主可还好?”
并非青稞等人不愿入内守夜,而是自那日翁主与刘陵窦蔻回来,再不许人夜间守着。遂她们就算担忧也只得再外面候着。
青枝摇摇头,想了想,她也是不愿再去见阿木那个坏人的。所以探身附到青稞耳边低语一番,见青稞点头才将手中的物件递了出去。而青稞此时想的却是长公主与太后的暗示,她心底隐隐明白二位高位的意思,这大汉最受宠爱的娇女翁主,代表的可不只是堂邑侯府的脸面,还是太后和大长公主的脸面。所以自是不会允了她嫁于布衣之人。
等到天色微亮,青稞就同青枝打了招呼想前院而去。可最终却在拐角处转向了刘嫖所歇的凤栖院。
石洛坊,傅子卿蹙眉不语,不知为何他近日里总觉得心神不宁。可这几日碍着成亲风俗他倒不敢总到长门园去求见。想到那日,阿娇未听自己解释,便匆匆而去。后来自己再寻她时,也被长公主等人各种推脱。
叹口气,手抚上胸口,紧皱的眉宇稍稍展开,阿木亲自吩咐人将顾安人送走,才回到书房。一入书房,他看到的便是面含隐隐笑意,神色松怔的主子抚着胸口,望着窗外出神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一旁低声禀报事情的阿呆。
舒口气,阿木木讷的站到了傅子卿一旁。
“公子,今日傅家各处产业的当家都派人送来了贺礼,而且傅家族长那边也送来了肉食、皮革和西域诸国的器物特色。”说着阿呆恭敬的递上一卷竹简,显然是他预先写好的册子。
傅子卿点点头,看完册子,想了想道:“我吩咐的院子可修葺好了?”
“已经修葺好了,院中玉阶珠栏皆是精品,花坛金银勾嵌,且依了主子的意思备下百株牡丹,就连房后竹林下路都铺设了许多碎玉。”阿呆见自家主子面色柔和,听到自己这般说更是带了几分愉悦,赶忙说道,“屋中陈设也是依着公子的意思,金玉玛瑙,无一不精无一不珍。”
不作他想,这院子自是给阿娇备下的,里面布置设计皆是她那日调笑之言。
既是这番,倒是不知何处出了差池。傅子卿这边一心热枕的筹备与阿娇的婚事,而阿娇那边只当他要求娶娇娘,一心想远离了他。
事情自是要回到月余之前,傅子卿以各地藩王私密换求了于阿娇亲事。景帝以帝王之位,感到受人威迫心中自是恼怒,加上刘嫖亦不愿女儿下嫁,便同景帝行下这李代桃僵之法。
帝王公主定下的法子,加之太后默许,傅子卿纵然智如慧妖,也难免落了陷阱。更何况,双方交换庚帖,下定之事皆是行的堂邑侯府,傅子卿何曾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儿早已被换做了一个同阿娇生辰相同,身高相似之人。
待到三日后,满城喜意。自石洛坊而出的队伍,整整站了半道街市,这场面气派,也就是将将比平阳公主出嫁小了一丢丢。但市井也有明眼人,一眼就瞧出这次的迎亲队伍,从喜嬷嬷到随行侍女都是大家有头有脸的喜气大奴婢。而抬轿和抬礼的壮汉,也都是练家子。
再说自堂邑侯府抬出的嫁妆,也是挑了一溜儿,竟然未曾避开公主出嫁的嫁妆台数,可见堂邑侯府与长公主的骄傲与地位。
傅子卿一整日都惴惴不安,就算亲自接了人上喜轿,也未有半分安定。看了一眼喜轿,傅子卿暗笑一声,就算心中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见了堂邑侯府的阵仗,以及亲自送出人的长公主,此时也该放心了。莫不是自己第一次娶亲,才有这般忐忑?
压下心绪,傅子卿支着木杖,强行上马,他不愿怠慢阿娇半分,不愿在这种时刻乘了马车轿撵,以至于让人日后指点嘲笑阿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