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长门园中阿娇心痛难忍。恨不得即刻离开这个地方,那远在城内的喜意和热闹,在远远的长门也能听得到。
那些锦簇迤逦,那些柔情自在,从来不属于自己。长安,这个大汉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却带给阿娇两世的痛楚。让阿娇不愿回忆,不愿长留。
“阿娇,可是收拾好了?”年前自己回京,姬师并未同路回来,说是在徐州碰头。如今得了母亲允许,今日就要出发。
阿娇有些发怔,听闻兄长的话,不由有些黯然。但最终还是苦笑一声,冷了心的抬头,悲凉却极为坚定的点头。因着昨晚已经拜别过父母,如今倒免了离别愁绪。
马车行驶,车轱辘在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越往郊外越显得寂寞冷清。
阿娇掀开帘子回首,只见长安城门离自己越来越远,一时伤怀,又是两行清泪。罢了,不过是一段成为抷土的感情,何至于困住自己一生?
且说傅府,宾客祝贺声中,听得阿呆面色苍白不安,匆匆跑至喜堂,于门前大喝一声“公子!”
☆、第45章 得承诺子卿急而追阿娇
傅子卿回首,见阿呆的模样心中顿生警觉,目光触及阿呆上的物件。当下丢了木杖,踉跄着奔向门口,待到将那一物攥于手心,眸光才暗如寒冰扫向堂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新娇娘。
最后见长公主派来的蜀娘,一脸无措,心中已有了答案。扶着阿呆,傅子卿缓缓行回到一身新娘喜服,蒙了鸳鸯牡丹红帕的女子身边,手上用力就扯开了红帕,只带的那女子精美发髻都散乱了下来。却见那人竟是昨日就被自己送走的顾安人。
傅子卿咬牙,忽而想到这顾安人却是与阿娇同日生辰,且也是自堂邑侯府被送出的。这真真是可笑,想不到他小小的傅子卿,竟能值得那么多人的算计。
阿呆踟蹰片刻,小心在公子耳边道:“刚刚回来的消息,阿娇翁主已经离开帝京,且撇开了公子遣去的人,连四儿也没带走。”
一句话只让傅子卿恨得牙痒,连连冷笑。人前一向温润冷清之人,此时面容狰狞,恨不得直接拔剑砍了顾安人。也就是这一个嗜人的眼神,让顾安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直接撞在了一旁端了酒水的小童身上。顾不得狼狈,她哆嗦道:“公子,我……”
傅子卿未在理会四下宾客,更没再看顾安人一眼,只冷沉道:“今日我求娶的是堂邑侯府的翁主,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说着气恼的让人直接将顾安人赶出了傅府。此时的他,哪里顾得上面子,又如何再计较皇帝和长公主会如何看待自己此番动作。他一心觉得莫不是阿娇也骗了自己?
待到换了常服,上了马车,愤怒的情绪才稍稍和缓。此时想到阿娇那般清澈干脆的女孩,如何会行了这般诡计?若她并不知情,此时还不定如何心伤,如何怨恨自己呢。
想到阿娇泪水簌簌,珠儿滚烫的模样,傅子卿就觉得心头灼热的疼,只恨不得直接打杀了那些算计他与阿娇之人。又想到阿娇那般骄傲的性子,当真不知见面会是怎样的剑拔弩张呢。
颓然的靠在靠背之上,傅子卿抬起右手揉着自己抽痛的额头,只希望一切还能来得及。
这会儿的空档,傅子卿又细细将事情前因后果想了一通,心中有了大概。
“公子,刚刚回来的消息,说是同时有几辆公主府和堂邑侯府的马车离京,且方向不尽相同,这可该往哪里追?”阿呆在车外说道,他早已派了人四处追寻,如今所言只是探问公子欲要去哪个方向。
车内,傅子卿静静思量一番,肃然道:“之前姬师传来消息,说他如今在徐州地界?”
阿呆应了是。
“阿甄。”冷呵一声,傅子卿吩咐道,“你即刻往徐州方向寻去,凡遇到城镇,便到当地最有名气之地探寻。若见了人,不必惊扰,自派人回来通知就好。”
阿娇历来娇生惯养,莫说粗陋茶社,便是丝绣锦被之上有咯人的线头疙瘩她都要娇吵着要换。当然这也是他二人相处之时,自己细细察觉记下的。所以,若陈季须真的带她上路,行程定不会赶的多快,而下榻之处也定时细细选过的。
等到一切吩咐完,他眉眼舒展,直了直脊背,又伸手取过小几上的茶杯慢慢转动,抿了一口,才复又开口:“去堂邑侯府,如何也该尊一声岳父岳母。”
原本等着自家公子的雷霆之怒,至少也得是怒极反笑吧,谁知此时他这般冷静开口,倒叫阿呆心中发颤。
待到了堂邑侯府,本还在热闹庆贺的人都被长公主遣人送了回去。本也不是阿娇的喜事,只是临时认下的义女,倒不值当她给那么大的面子。
刘嫖与陈午高坐上位,而傅子卿自是装作未看出陈午面上的尴尬,向二人行了礼。待到入座,依旧面色淡定,只字不提今日闹剧。
刘嫖抬眸打量傅子卿,却见他脸色冷漠,通身沉肃,若非身份有碍,身有不齐之症,却也算得上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侯爷,今日府中事务繁琐,想必也是吵闹到了老夫人,如此你不如先去探望照看一番。”刘嫖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陈午,抿了一口茶掩饰了眸中的不耐和厌恶,心道堂邑侯并不是个值得商议事情的,儿女之事她是既不愿他插手的。“如此也不枉老夫人慈母心怀,更不枉侯爷孝子之名。”
“公主,我……”欲要开口辩驳,陈午却触上刘嫖冷漠无谓的眼神。最终只得甩袖而去。他知自己理亏,也知侯府如今早不比当初,更清楚自己的妻子一向霸道却极有主见,若真不给自己机会,自己也是毫无办法。叹口气,在院中踟蹰片刻,陈午终是向老夫人所在的院子而去。无论如何,她还愿意给侯府一个脸面,就已是极好了。
“傅公子此时不再府中照看娇妻,跑到我侯府所谓何事?”说着,刘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傅子卿嗤笑一声,淡淡而笑,“公主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世人皆知,堂邑侯府唯有二女,一嫁匈奴,如今彷徨终日。而为翁主陈氏阿娇,帝京娇花,明艳无双。”说着撇了一眼刘嫖,继续道,“再者,顾安人已有婚约,想必她未曾与公主提及。”
当日未防顾安人心思大了,在她送过参汤后,傅子卿就遣了人去傅家本族,让族长出面寻了傅家旁支的俊秀于她许下婚配之事。古代大抵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这件事也未经过顾安人的耳。
傅子卿自然不会认为这很残忍,若非她生了别的心思,怎会被人利用,又怎会那般刻意接近自己?既然心大了,总不好再留下当个祸患。
刘嫖皱眉,若真是这般,那傅子卿待女子也当真是够无情的。
“你应该知道,傅家对汉室影响太深,陛下已有了忌惮。如此你还要让阿娇陪你涉险?”刘嫖敛起了眉目间的淡然,闲闲问道,“再者,你娶阿娇,又如何能给的了她贵女生活?又如何保证你日后不会早逝,独留她一人空房等待?”
迎上刘嫖锐利的视线,傅子卿坦然道:“傅家发展如斯,陛下忌惮也不是一日两日,而我娶阿娇亦是势在必得。”顿了顿,又道,“若日后我力不从心,自会为她寻了另一个人看护,无论是另嫁还是豢养面首,有汉宫撑腰,世人总不会看轻了她。”
“那傅家血脉……你定然知晓阿娇身体,又如何能保证不在别处种下情根?”刘嫖是慈母,除去阿娇,她谁都不会过分在意,哪怕是她欲依仗之人。“这般,傅公子以为我为何将阿娇托付给你?让她尝尽世间情苦!”
刘嫖起身,睇了一眼蜀娘,示意送客。却不想此时傅子卿开口。
“傅家自尧舜之时立足,如今旁支也遍布天下,何须再求嫡氏血脉?只要是傅姓的后辈,如何尊不得阿娇?”傅子卿一字一句清晰明了道,“阿娇身子有碍,我便一世不求子嗣。”
足下一顿,刘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傅子卿。她心中明白,傅家公子从不说一句空话。但她更清楚,古来无后为大不孝,会为世人人诟病。而傅子卿这话的意思,竟然是纵然绝了傅家基业,也要得到阿娇?
见刘嫖有所动容,傅子卿缓了缓语气,“阿娇性子娇蛮,嫁于皇室或是一般王爷将帅都免不了被后宅之事侵扰。再者,若新婚久无子嗣,只怕暗地里也落不下清净。而傅家无女眷,府里人员简单,阿娇可一心做娇蛮女子,至于子嗣,我自可以说是自己身体有疾,也不会让她心伤。”
“至于身份,若公主真这般在意,又怎会允许我与阿娇来往?”
傅子卿心里明白,身份有碍只是一个幌子,刘嫖最担心的就是帝王的猜忌和自己不能长寿。可他却不能同长公主说出傅家隐秘。
刘嫖叹口气,她心底是不愿冒风险的,但傅子卿之言确实让她动容,她这一生爱而错失。虽如今早已不在挣扎,可心中苦闷却也常有。
想到母后今日总念着与父皇年轻时的事儿,那般满足和珍惜,刘嫖也是感动的。女人这一生,得个一心的好男儿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