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荣娘可是在暗查临江王府的下人。”李晟面上暖暖的笑容依旧,看着温荣的目光微闪。
温荣点了点头,暗查临江王府下人一事,她虽未故意瞒着晟郎,但也未主动提起,毕竟晟郎在外已经很辛苦了,她不想晟郎还要因内宅之事烦心。温荣如实道,“我吩咐甘妈妈遣人去了西郊,暗查西郊的几处药庄。在临江王府二进院子厨房,负责采买的吴妈妈等人,最早是在琅琊王氏族里做粗活的,后来才被王侧妃的阿爷带到了盛京,如今又在临江王府里做起了小管事,所以妾身不甚放心。”
晟郎颌首道,“下午丹阳说三王妃的心绪极为不宁,如此怕是无法打理临江王府的内事。对了,荣娘,西郊除了那几处药庄外,其实还有不少零散的药农,小药农没有田产,但经常往山里采摘草药,与旁人直接买卖是无需提供凭据的。倘若临江王府的下人,对西郊山岭地形熟悉,就是自己前往采摘也无甚不可。”
温荣听言眼睛一亮,感激地看着李晟,“妾身谢过夫郎提醒。”
李晟笑道,“是荣娘要多费心思了。可不论荣娘与三王妃的关系如何,这里终究是临江王府内宅的纠葛,故我帮不上忙了。而荣娘若是真查到了确凿的证据,也只能将证据交给了三王妃,我们是不能逾矩动临江王府下人的。”
温荣微弯着眼睛笑道,“晟郎放心,妾身会把握了分寸。琅琊王氏一族是王贵妃的母家,妾身哪敢去招惹了,妾身只吩咐下人暗地里跟着,皆是极小心谨慎的,不会与临江王府的下人起冲突。妾身只是希望琳娘能顺顺利利诞下麟儿,并无意与王氏结怨。”
李晟轻抚温荣的面颊,温暖地说道,“望三王妃能知荣娘的好。”
温荣笃定王侧妃等人纵是暗害琳娘,也不敢太过明显了。约莫是寻机会在琳娘的饭食里下了慢性药,令琳娘某日自行小产。思及此,温荣亦是十分焦急,王侧妃等人无害人之心是最好的,可若真在对付了琳娘,她必不能袖手旁观……温荣揉着锦帕,心念着得快些了。
可是越急越是无进展,一连七日,甘妈妈派往西郊的下人,都未打听到一丝有用的消息。哪怕将药庄上的账簿子翻开,那曾大也只是采买一些寻常的滋补药材。盯梢曾大的人,也未瞧见曾大有去寻过小药农,更未亲自进出山林。
就在甘妈妈快要放弃,准备回府向温荣禀报,言那曾大在药材采买上无蹊跷时,就有小厮看到曾大去寻了西郊最偏远处的一名小药农。去寻小药农时,曾大似乎十分紧张,匆匆忙忙自药农手中接过小竹篓,给了些零散钱后,就疾步离开了。
盯梢曾大的仆僮在曾大离开后,亦寻了那药农仔细询问,不过才一两句话,仆僮就知晓了曾大取走的是何草药。那药农还说了,曾大是第二次过来寻他拿草药了,又言这种草药是鸡肋,鲜少有人需要用此草药治病。小药农亦是头年秋季无事采挖,而后任其阴干的,一年里都无人问津,放眼这片西郊,恐怕就他家会存留一些。
纪王府的仆僮也买下了一小篓子,回府交于甘妈妈。
那药农满脸疑惑地瞧着仆僮的背影,怪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平日完全无人问津的草叶子,一连卖出了两篓。
这日温荣亦不在府中,而是去了曲江池的芳林苑。现下芳林苑里各色芍药花开的正好,花团锦簇,彩蝶翩舞。故皇宫在曲江池畔举办了赏花宴,邀请公主和王妃参宴赏花。不想参加赏花宴的人数寥寥无几,园林里的景致是十分热闹了,可如此却备显得人声冷清。
三王妃谢琳娘因怀孕不能太过奔波,二王妃韩秋嬏则是称恙,就连平日里最喜欢热闹的丹阳公主,也因突发恶寒而卧床歇息。温荣知丹阳确实是病了,前日她还特意前往林中书令府探望,好在丹阳病的并不严重,医治妥当约莫一两日就能痊愈了。
一半人以林林总总的原因未参加赏花宴,与温荣交好的女娘都未来,一场宴席下来,反而是衡阳公主在陪了她。温荣对衡阳虽无特别的好感,却也不排斥了。衡阳的性子确实如丹阳所言,极会察言观色,可心也不坏。约莫是因其母妃在后宫地位低下的缘故,衡阳打小就活的极为小心。
衡阳公主似乎很想同她和琳娘套近乎,用席面时有问温荣是否可带了她一道去临江王府探望三王妃。温荣自思如今她自己和琳娘的关系都还未缓和了,遂也不敢随便应下。
宴会后王贵妃又送了一盆、唤作晨玉晓霜的粉白相间重瓣大芍药与温荣带回去。还笑着吩咐温荣常随晟郎进宫玩儿,也好陪她和太后说话。
待温荣回到纪王府,已过申时初刻。温荣吩咐小厮将芍药摆在二进院子的长廊尽头,如此衬着庭院里青翠颜色,格外好看。
回到厢房,温荣看到甘妈妈已在廊下等候,遂连忙将甘妈妈请进屋,甘妈妈朝温荣见礼后,将早上小厮自西郊药农处买来的一竹篓草药捧上前。
“五王妃,府里仆僮亲眼看到曾大在小药农处买了此种药草,奴婢对草药不了解了,遂特意请了安兴坊善理堂的郎中相看,发现确实有不寻常。”甘妈妈谨慎地说道。
温荣赞许地向甘妈妈点了点头,温府早前曾多次请善理堂的郎中,为茹娘和轩郎等看诊,遂知晓那郎中虽居于平凡,却是极其精通药理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暗歧怅不怡
甘妈妈见温荣颌首认同,这才继续说下去,“善理堂的郎中说了,仆僮买回来的是碣麻仁枝叶,由于碣麻仁枝叶治疗血虚津伤的功效不若碣麻籽,而副作用又甚过碣麻籽,毒性更会于体内累积。故几乎是无人用碣麻仁枝叶入药的。”
温荣听言蹙紧了眉头,抚袖自竹篓里拈起一根被晒得枯黄的干枝,凑近鼻端轻嗅,气味很淡,并不刺鼻,更不会让人留下印象,若是掺在寻常滋补草药里一同煎煮,服用之人是根本不会察觉的。
温荣心里多少有数了,朝甘妈妈颌首道,“这几日辛苦甘妈妈了,先将这篓子药草收好,明日再取出与我。”
甘妈妈应声退下。温荣则至书房翻出了百草经,仔细查了碣麻籽的药性,随着竹简摘录往下,温荣的心是越揪越紧。漫说无人敢入药的碣麻仁枝叶了,纵是寻常的碣麻籽,服食过量后亦将影响人的情绪,导致人烦躁不安,久而久之,服用之人会因血行彻底紊乱而失心疯。
碣麻籽尚且如此,何况毒副性更强的碣麻仁枝叶。
温荣将百草经放回书橱,缓缓踱步回厢房。琳娘现在情绪不稳的境况,与过量服用碣麻籽症状十分相似。
温荣思定后分别修了封书信与琳娘和丹阳,明日她要去临江王府探望琳娘,而丹阳身体还未痊愈,温荣便让丹阳在府里安心将养身子。但请丹阳以病体未愈为由,唤一名信得过的尚医局女医官,明日随她一道前往临江王府。
李晟下衙回府后。温荣主动和李晟说了关于曾大采买碣麻枝叶的蹊跷事。
李晟听后若有所思,虽未阻止温荣去帮忙三王妃,却也沉默了半晌。温荣见状亲自为晟郎点了碗茶汤,金黄茶膏上勾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岩涯兰,温荣落下最后一片花叶,合上碗盖,亲自将茶碟递于李晟。说道,“晟郎。妾身已命甘妈妈,将派去盯梢曾大的人唤回来了,只留了一人在平康坊里。明日妾身打算先去一趟临江王府,而后再寻了轩郎说话。”
李晟揭开茶盖。金黄的岩涯兰正在缓缓的舒展绽放,随着金色波纹的每一次漾动,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花茶香散溢出来。李晟阖眼深嗅了一番茶香,点头称赞荣娘的茶艺日渐精湛,是无人能及了。
温荣笑嗔了晟郎一句,“在与你说正经事儿呢,不许顽笑了。”
李晟慢慢收敛起笑容,正色道,“关于三王妃。荣娘已是十分小心谨慎了,不论是否真有人要陷害琳娘,这般行事都不会引起他人怀疑的。关于轩郎……”李晟拧起眉头,卖起了关子,端起茶碗吃了一口,缓缓品茶道,“茶膏散尽后一丝茶沫子都没有,真真大雅。”
温荣也不搭理李晟对茶道的评论。担忧地说道,“祖母和晟郎也着实令人担心。看祖母的样子是一步不肯让的,祖母年纪大了生不得气,晟郎说该如何是好,妾身怕是也劝不动轩郎的。”
李晟认同道,“前日我还有见到轩郎。路过国子监无事就请了轩郎一道吃茶,我有试着劝阻轩郎,无奈轩郎是痴情的。而且听轩郎的语气,他对府里过于严厉的管教,已经心存怨恨了。”
温荣靠在矮塌上面露焦急之色,偏偏祖母、阿爷都是倔强的性子,认准的理儿怎也不肯改变或回头了。之前也不知轩郎是用了何法子,才让阿爷答应他习武的,若无猜错,这中间恐怕又是三皇子或晟郎去替轩郎做的说客。
李晟笑着宽慰道,“总有解决的法子,实在不成瞒天过海便是了,现下一件一件事情来,荣娘还是先确定了三王妃那是否平安。”
温荣点了点头,晟郎说的话听着是轻巧不可靠,可却极有道理。好歹祖母、阿爷、轩郎是一家人,实在不成瞒天过海,久了亦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