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她确实只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可如此就已经可以确定,圣主命五哥前往边疆的决定。是同太后和琳娘有关的。丹阳执锦帕摁了摁额角,太后的内殿置了冰。消了暑气,可走出来后,明晃晃的日头将青石砖和宫墙都灼烤得炙热。
丹阳还是担心琳娘会耐不住这暑气,遂说道,“我们到宫车上,那儿晒不着太阳。”说罢丹阳先扶琳娘乘上准备前往丹凤阁、正停在宫墙阴影下的宫车,而后自己再踩了小凳子上去。
接着丹阳才冷着脸说道,“我听到太后说让你放心,言五哥过几月就将被圣主送往边疆了……”说罢丹阳抿了抿唇,叹了口气,低声道,“话倒是说的极冠冕堂皇,什么五哥是武将,要将他送往战场上多历练几年。琳娘,当你心存顾虑向太后寻求帮助时,你有考虑过荣娘吗。”
琳娘紧紧扯着帕子,有几分心虚地说道,“丹阳,这事是太后决定的,真的与我无关了。”
丹阳蹙眉不悦,“平日我是不及你与荣娘的心思细密,可我也不傻,此事若与你无关,太后为何要你放宽心。你担心何人不好,你偏偏要担心五哥。我自小是和三哥、五哥一道长大的,他们二人关系如何我再了解不过,你不过是才嫁给三哥罢了,凭何要去怀疑了他们。我和荣娘都道你怀了身孕,时时处处让着你,你却……”
丹阳见琳娘面色发白,赶紧合上了嘴,她一时激动,说的过分了些,好赖琳娘现在也怀了身孕,不能受太多刺激,如此想来丹阳亦颇为后悔,遂将语调放轻了,想缓和了气氛。
不想琳娘目光涣散,神情哀怨整个人似垮了一般,悠悠开口道,“丹阳,我从未怀疑过五皇子,五皇子是奕郎最好的兄弟,我怎可能陷害了他,我甚至不敢让奕郎知晓圣主的决议与我有间接的关系。我是真不知道为何会弄到今日这番地步,或许真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
“好了,琳娘你先缓一缓,这中间究竟是何缘故。”丹阳见琳娘一副悔恨的模样,是越来越糊涂。除了对此事不解,更莫名琳娘的情绪。早前琳娘性子是极平和持重的,纵是真遇见事儿也能处事不惊,可这段时日,琳娘似变的胆怯怕事。丹阳再思及先才她自己的态度,虽说语气重了些,可还不至于令琳娘悲凄至此。
琳娘双目泛红,犹豫了片刻,才下了决心,将心事与丹阳和盘托出,“丹阳,你是否知晓奕郎曾属意荣娘。”
丹阳怔怔地看着琳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是知晓三哥爱慕荣娘的,当年三哥曾央求她请荣娘入宫听戏,还让对棋技几乎一窍不通的她去和荣娘下棋。三哥如此费周章仅仅是为了能多见荣娘几面,多得几张荣娘亲手摆的棋谱。其实这些都还罢了,她后来甚至知晓,三哥利用她生生拆散已在议亲的林家大郎和荣娘。
丹阳闭上眼睛,将心头的烦郁一扫而光,半晌后睁眼认真地看着琳娘,“那又如何呢,如今你才是三哥的正妃,更何况,纵是三哥曾属意荣娘,可荣娘对三哥是无半分情谊的,她更不曾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因此与荣娘过不去,甚至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觉得对荣娘公平吗。”
琳娘心里五味杂陈,被丹阳训的多了,反而生出一丝不甘,蹙眉喃喃道,“丹阳是否知晓林家大郎的过往,又可知晓他为何每日里忙于公事,鲜少陪了你。”
丹阳看向琳娘的眼神由惊诧到失望,冷笑道,“琳娘,你将此事说出,是否想让我与你同仇敌忾,可惜此事我很早就知晓了,当时你与荣娘顾及我的情绪,从不提及半字。算起来我还得感谢了二王妃,是她先要离间我与荣娘,如此我才去仔细查了真相。”
被丹阳这般一说,琳娘的面色由白变红,不过片刻功夫又如金纸一般,声音也越来越弱,“难不成你毫不在乎……”
说罢琳娘身子一斜,精神恍惚地靠在了宫车壁上,丹阳见状大惊,赶紧起身就要喊宫婢去请医官,并打算将琳娘扶进延庆宫的内殿歇息,不想琳娘软软地抓住了丹阳的手腕,虚弱地说道,“此处离丹凤阁近,送我去丹凤阁休息,我这般样子叫太后和王贵妃瞧见了,怕是不好解释,许是又要怪我多事了。”
琳娘气力虽空,可神情却十分坚然,丹阳见状是又急又怕,也不再和琳娘争辩,立即吩咐宫车行往丹凤阁,同时命她的贴身婢子,悄悄地去请医官过来。
到了丹凤阁前,内侍抬来了垫双层软褥的肩舆,丹阳亲自将琳娘扶至厢房内室的床榻上,为了让琳娘舒服些,丹阳又吩咐宫婢在厢房的四周置了冰钵。
看着琳娘憔悴模样,丹阳蹙眉紧张道,“照理临江王府和宫里皆有悉心照料你身子,可怎感觉你的精神和身子还不如往日了。”
琳娘摇摇头,阖上眼,忽就觉得心慌意乱,虽然腹中胎儿尚算稳定,可她却莫名的焦虑和担心,总有孩子要保不住的感觉,思及此琳娘心一阵阵揪痛,泪水顺着眼角就滑落了下来。
丹阳见琳娘也不理睬她,只自顾的伤心落泪,更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甚至想命宫婢将荣娘请进宫了,遇到此情况,她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亏医官很快赶到,为琳娘把脉后医官眉头紧蹙,面露疑色,询问了琳娘日常的饮食和作息后却又未见不妥,而安胎药的方子也是宫里尚医局开的。最后医官只开了些温和的安神药,叮嘱琳娘放宽了心,莫要思虑过重了。
丹阳吩咐医官莫将此事传开了去,医官领命后同丹阳、琳娘告辞退下。
丹阳命宫婢往蓬莱殿传话,言其将琳娘留在了丹凤阁歇息。而后丹阳一人在外间来回踱步,打算与荣娘写一封信,告知琳娘现在的情况。不知为何,丹阳此刻极同情了琳娘,先才心中的怒气已完全消散了,五哥的事情只能再想了办法,现在去怪琳娘也无济于事。
丹阳在书案前坐下,提起笔后思来想去,决意将圣主欲派五皇子出征一事完全略去不提,倘若荣娘知晓在暗地里算计五皇子的是太后和琳娘,那么她们三人之间的情意,怕是真就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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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究疑犯宿来
丹阳命宫婢将信送往纪王府后,便起身回到了内室,安静地守在琳娘身边,眼见琳娘吃过安神汤药后情绪稳定了许多,才略微放下心来。
丹阳也不敢再提起温荣和五皇子的事情,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琳娘先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琳娘抬眼看向丹阳,面有哀戚之色,缓声说了句对不起。
丹阳摇头轻叹,“若有机会,你与荣娘说声对不起罢。”
说罢丹阳注意到格窗外的日头已晒至银槐的树冠处,遂问道,“快至午时了,琳娘可有想吃的,我去吩咐了御膳房。”
琳娘似未听见,自顾地说道,“我并无意离间你与荣娘的,不过是想你能明白我内心的感受罢了。先才是我太过激动,其实前几日太后就教训过我了,而我也早已想通,纵是有该提防的人,也不该是真心待我们的荣娘。”
丹阳听言眉毛微挑,松了口气,“琳娘,你可知我对荣娘是一直心怀愧疚的。林大郎与荣娘是多么般配的一对,若不是我,他们早已喜结连理,那里还能生出这般多的事来。林大郎怨我也对,我从未怪过他二人,反而是不断不断的自责,直到现在我亲眼看见荣娘和五哥过的很幸福很快乐,我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丹阳认真地看着琳娘,又说道,“也正因为如此,当我知晓五哥因为你那些没有缘由的担心。要远赴边疆与荣娘分开时,言辞才会那般激烈了。”
琳娘让丹阳将她扶起靠在了圆枕上,原本的樱唇此时无一丝血色。琳娘虚弱地说道,“我没有胃口了,丹阳亦不用特意去准备何午膳,将就吃点儿稀粥,不叫饿着肚里的孩子便是。”
若不是为了奕郎的孩子,她恨不能狠狠地饿上两天,许是如此她才能清醒些。否则每日都是恍恍惚惚的。
丹阳正要数落琳娘,就听见外廊传来通报。原来王贵妃遣了人过来,丹阳连忙起身至长廊询问是何事。
女史朝丹阳行了礼,命宫婢将食盒端上来,恭敬地说道。“奴婢见过丹阳公主。贵妃殿下知三王妃与丹阳公主在一处很是放心,只是因为三王妃如今有孕在身,膳食上需十分注意。贵妃殿下念及三王妃与丹阳公主尚且年幼,少不得会疏忽了,遂特意吩咐奴婢将蓬莱殿为三王妃准备的午膳送过来。”
丹阳吩咐宫婢接过食盒,先送进厢房,笑道,“我代三王妃谢过王贵妃了,三王妃言她昨日未休息好。精神不济也不敢贸然过去了叫贵妃担心。”说罢丹阳执锦帕,抵着鼻尖,轻笑了一声。“三王妃真真是困了,到了我这儿径直就去厢榻上歇息,我这就去唤了她起身用午膳,不要辜负了王贵妃的一番心意。”
蓬莱殿的宫女史往厢房里看了眼,谢过丹阳公主后就告辞了。
丹阳回到琳娘身边,命人将食盒里的碟子都取了出来。一份樱桃毕罗,一碗汤洛绣丸。一碟金粟平,再就是一碟的鳜鱼丝了,琳娘瞧了眼也无甚胃口,在丹阳好赖劝阻下才多少吃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