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的温度渐渐浸润到手心,琳娘这才放松下来,略微恢复了些神智,琳娘喃喃自语道,“荣娘,你是不是在怪我,是不是在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后悔了,是太后不肯,不关我事的。荣娘,我昨日肚子会疼,是不是因为我做了坏事,所以上天要惩罚我,让我保不住这个孩子。”
温荣摇了摇头,笑着安慰琳娘道,“琳娘放心,太后对我和五皇子仍旧很好,昨日还命宫婢传话,让我进宫陪她老人家说话了。琳娘从未做过坏事,而孩子也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来的。”
紧箍着温荣细腕的手指渐渐松开,琳娘又靠回圆枕假寐,不哭不笑一言不发,苍白消瘦的面颊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温荣回头紧张地看着卢医官,卢医官摇摇头,让温荣稍安勿躁。
温荣见琳娘终于平静下来,正在休息,遂起身至紫檀圈椅坐下,向春竹询问道,“琳娘这般光景有几日了。”
春竹郁郁地说道,“约莫四五日了,主子原本精神就不济,府里的老人都说是怀孕的缘故,我们也不甚在意了,可不想五日前,主子忽然开始嗜睡,甚至有几顿午膳也不曾吃。”
温荣正与春竹说着话,琳娘的另一个贴身侍婢春燕端了汤药进来,看见温荣先愣了愣,旋即将汤药放在案几上,再同温荣见了礼,“五王妃终于来了,主子盼了五王妃许多天了。”
春竹吩咐春燕去厨里准备果子和点心,又执了团扇至案几前,准备将汤药扇温了,再伺候琳娘服用。
随着浓郁的药气在厢房里散开,卢医官的眉头越拧越紧,就在温荣准备询问卢医官具体是何情况时,床榻上琳娘一声闷哼,猛地睁开眼睛,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王妃,你怎么了。”春竹吓的丢下团扇,端起汤药赶至琳娘的身边,“主子,这是厨里刚熬的安胎药,吃了就不会痛了。”
说罢春竹盛起一汤匙棕褐色泛着弥白细粉的汤汁,就要送到琳娘面前时,卢医官低喝道,“住手,你要害死三王妃吗。”
春竹吓的手一抖,汤匙落入汤碗溅起了药汁,药汁滴在绣银丝牡丹的锦衾上,转瞬渗入留下沉沉的颜色。
温荣沉着脸起身,自春竹手里端过药碗,压低了声音道,“安胎药里掺有碣麻茎叶,正因为如此,三王妃才会变成如此光景。”
春竹听了脸色煞白,也顾不上温荣,转头紧张地看向琳娘,哭道,“主子,您怎样了,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晓得会是这样。”
琳娘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表情也狰狞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看着温荣,“荣娘,救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
春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温荣连连叩首,“求五王妃救救主子,求五王妃救救主子。”
温荣亦一脸焦急地看向卢医官,卢医官沉着一张脸上前,捉过琳娘手腕诊脉后又叩诊了三声,旋即自腰间荷囊取出一只玉竹纹的滴珠瓷瓶,倒出一颗石榴籽大小的玉色药丸,抵住琳娘的下颌,将药丸送入琳娘口中,一推一咽。还未待温荣和青竹反应过来,琳娘的神情已慢慢平静下来,原本涣散的双眸亦清亮起来。
温荣执帕子替琳娘将额头上的汗珠擦拭干净,关切地问道,“琳娘可是好些了。”
谢琳娘长喘了一口气,人瘫软在圆枕上,感激地看着温荣。温荣见春竹仍旧满面惊慌地跪在地下,就吩咐春竹去盛碗温水过来,又小心地喂了琳娘两口。
过了好一会儿,琳娘才彻底缓过神来,直起身子,抬手轻握住温荣温软的柔荑,“荣娘,我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做了好长的一场梦,总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根本无法控制情绪和思想。”
温荣面上表情也轻松了下来,舒口气道,“琳娘,没事了,先让卢医官替你好生把把脉。”
琳娘乖巧地点点头,注意到温荣身后跟了一名陌生的侍婢,琳娘疑惑地看着卢医官,惴惴不安地问温荣,“这位是?”
温荣起身将卢医官迎至琳娘的床榻旁,“是丹阳公主自宫里请来的卢医官,这段时日琳娘的精神极差,我和丹阳就思量了要请一名信得过的医官替琳娘看诊,如此才能放下心来。”
琳娘听言笑着看向卢医官,笑容里是满满的感激和信任,卢医官蹲身朝谢琳娘见了礼,在琳娘身边坐下,先才琳娘情况危急,她也未能仔细识脉象。
卢医官半眯着眼,细长的指尖在琳娘的脉搏处滑动,听了好一会儿,卢医官才将琳娘的手放回锦衾内,又向琳娘和春竹询问了几个问题,才朝温荣点了点头。
温荣和琳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朝卢医官焦急问道,“可是有事……”
☆、第一百九十章 还疑近身人
卢医官说道,“三王妃脉象紊乱,孕脉虚浮细滑,有滑胎的征兆。照脉象来看,三王妃服食碣麻仁茎叶熬成的汤药约莫有一个月了,初始碣麻仁茎叶的服用量较少,故症状不明显,可近几日服用量忽然倍增,好在五王妃发现的及时,倘若再拖上三两日,胎儿是保不住了。”
说罢卢医官看向已经冷凉的安胎汤药,蹙眉摇了摇头,“果然都是下在安胎汤药里的手段。”
才平静了一些的春竹蠕动着煞白的嘴唇,同卢医官说道,“是了,前段时日主子一日才吃一次安胎汤药的,可就在五日前,王贵妃遣来的医官言主子血虚,会影响胎儿,命主子一日服用两剂汤药。就是从那时起,主子的精神和身体每况愈下了。”
恢复神智的琳娘自然明白温荣等人在说何事,攥紧的拳头捏皱了圆枕旁的锦衾,琳娘抿了抿唇,尝试着回忆起她怀孕后的点点滴滴。初始是她自己被王贵妃蛊惑了心神,对温荣产生妒意,王贵妃为了博得太后的喜爱,与她商量后不二日便公开了她怀孕之事。而她的情绪,正是在被众人知晓怀孕后开始起起伏伏,性子更是变得多疑冷淡,还会时不时莫名地产生恐惧感。
琳娘心里有数,这个月里她没少说、没少做那些身不由己,却伤害了荣娘的话和事。
琳娘抬手轻抚上小腹,为了孩子她一定不能垮了。而荣娘的恩德她也还未还。琳娘先向卢医官道了谢,再认真地问道,“卢医官言我的脉象虚浮。若我停止服用那碣麻茎叶,是否还会有危险了。不知先才卢医官予了我何神奇药丸,服用后不但恢复了神智,身子亦清爽了许多,不似以往那般沉重和酸软。”
卢医官也不遮遮掩掩,“是小官在尚药局炼制的清露丸,内含的名贵三草药可解体内小毒。前月三皇子为清除体内余毒,亦有用此三草药熬汤药了。由于这三味药材极名贵。方子亦不能外传,故小官无法详说,还请三王妃见谅。”
说罢卢医官又将玉竹滴珠瓶取出奉于谢琳娘,“瓶内余有五粒清露丸。三王妃自明日起一日一粒,可彻底清散余毒,胎儿亦可保。对了,那安胎药是不能再吃了,五日后小官会重新替三王妃列一个方子,只是三王妃亦要提防府内下人,莫再任由她们于王妃的安胎药里下毒物。”
谢琳娘接过滴珠瓶,向卢医官连连道谢,又吩咐春竹看赏。
卢医官拒绝了谢琳娘的好意。“小官是受丹阳公主与五王妃所托,才来的临江王府,不过是举手之劳。若三王妃真要感谢,还是感谢了丹阳公主与五王妃罢。”
琳娘心头一热,鼻尖微微泛酸,望向温荣的眉眼含了笑意,“荣娘的恩德我是难报答了,之前做的错事。我一定会慢慢弥补的。”
“琳娘亦是被小人暗害罢了,并未做错何事……”温荣正说着话。忽然外廊传来碧荷的声音。
“春燕姐,怎么茶点还未送进去了。”
平日里碧荷说话细声细气的,今日语调却意外的提高了几分。想来是在提醒了她们,可那春燕不是琳娘的贴身侍婢么,怎还会偷听了她们说话。
温荣准备起身出去看看,春燕就端着茶盘打帘进来了。
春竹板着脸上前道,“让你去厨里端茶点,怎去了这许久时间。”
春燕垂首惶恐地回道,“被管事妈妈拦住问了主子的身子情况,而后奴婢到了外厢,知晓主子们在说话,也不敢进来。”
“平日怎不见你这般小心谨慎的,先下去吧。”春竹颇为不耐地接过茶盘子,端至温荣与卢医官身旁的案几上,道歉道,“春燕年纪小不懂事儿,一件事都办了许久,令五王妃、卢医官见笑了。”
温荣见春燕出去了,遂笑着摇摇头,“不妨事的,对了,春竹,那春燕不是与你一道从谢府过来的么。”
春竹利索地分好茶,回头看了眼谢琳娘,见琳娘点头了她才解释道,“春燕是与我一道从谢府随主子过来的,可原先在谢府时,春燕是大夫人房里的小婢子,主子出嫁不久前,因另一婢子春菊姐的年纪大了,主子好心将春菊姐放籍,又替她在庄上寻了个好人家,如此身边缺了人,主子瞧着春燕容貌清楚,就要了过来。”
听言温荣眉头微颦,有些不放心,好在琳娘现在清醒了,她二人的心结也解开,如此凭着琳娘的聪慧,是无人能害得了她的。
温荣捻起一颗樱桃,向琳娘问道,“琳娘如今打算怎么办,是否要拿了证据,揪出背后暗害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