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丞大华丽丽的中风了。
王守仁九州清晏殿外中风,圣眷不衰。几天里,御医食补药材流水一般赐进丞相府,皇甫觉亲自入府探望,从大门下车,执弟子礼。
一时间有心探查,聪明沉默,愚笨逢迎,无留意未央宫中消失了一批宫女太监。
燕脂开始沉默的配和韩澜,药到碗干。甚至搜寻了许多食补的方子,交给了双鲤。
王嫣禁足紫宸宫,她压箱底的凤印终于派上用场,皇甫觉擢升恬嫔为荣妃,让她协理六宫。
只是这后宫之中,可处理之事实太少,又有太后派来的两个谙熟宫廷礼法的女官,燕脂的日子依旧闲散。
迎春已谢,海棠将放。莺穿柳带,鲤跃碧波。时间跟着沙漏,缓缓流逝。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韩定邦与吉尔格勒归宁之后,便去了西南。燕止殇与将青鸾的大婚之日紧随而至。
燕脂没有前去主婚,天佑戏耍宫女,被皇甫觉看见,青石板上罚跪了半个时辰,晚上便发起烧来。小脸烧的通红,嘴里胡乱叫着“娘亲”“娘亲”,燕脂将接到了未央宫,亲自照看了一夜。
新婚夫妇第二天便进宫谢恩,宁云殊陪同前来。
燕脂见蒋青鸾已梳起了朝天髻,一身大红织金鸾袍,愈发显得肌肤似雪,神色落落大方,无意瞟见燕止殇时,却会有小女儿的娇羞,不由和娘亲会心一笑。
赏赐了新不少东西,便让来喜带着去见太后和荣妃。
宁云殊没有走,她带来了几本极珍贵的食谱,大多是调理身子,有益受孕的。
燕脂翻了翻,心下感动,“娘亲……”
宁云殊眼中莹光一闪,“傻孩子,每个女儿出嫁前,身边总会有几本的,娘亲只不过是补上了。”
她嫁妆中藏书颇多,唯独缺医书,只不过怕她触景伤情,燕脂如何不知?
宁云殊握了她的手,直直望着她的眼睛,“燕脂,告诉娘亲,的身子……能不能平安的蕴育一个孩子?”
燕脂心下一紧,神色却如常,微微带了点嗔怒,“娘亲……女儿是神医。”
宁云殊的手不知不觉便握紧了,眼里重重情绪交叠,若浮光掠影,红尘惊梦,终是落了沉郁碧色,“娘的心理……什么东西都不重要,燕脂,让皇上选秀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j请假:突发状况,柳柳要出去几天。周五回来,不要拍俺。
97罅隙
起风了。
玉柳的枝叶疯狂的抽打着惨白的山石,扭曲着呻吟,乌云极低的压了下来,金蛇狂舞。
瑰紫色的利剑划破天际,轰隆隆一声炸响,大雨如注,直直一线。
绘牡丹纹填金粉的窗棂嘎嘎作响,不知从哪里的风,烛火明暗不定。
燕脂静静坐红木玫瑰椅上,神色不动,听着风声雨声雷声都掩盖不住的歇斯底里的咒骂。
屋里突然有了淡淡的血腥气。
青衣医官恭谨的从里屋退出来,门很快关上,仍是带出了很清晰的四个字“……奸夫、淫妇……”
疯狂的恨意,亘古的怨气。这雕龙画凤金绘藻井的华美宫殿片刻之中竟有了森森罗狱的错觉。
屋里垂首站着的一排宫女太监身子颤抖起来,颤抖着跪地上。
燕脂垂下眸,看着匍匐地上的医官,声音淡淡如水,“怎么样?”
“回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用嘴咬开了腕上皮肉,创口极深,好发现及时,已无大碍。”
十幅八宝立水裙簌簌一动,丝履出现他面前,上面用十八颗鲛泪攒成三朵小小的梅花,年轻的医官心下害怕,却忍不住被那柔和明润的光泽炫了双目。
丝履并未停歇,清清洌洌的嗓音似乎从九霄飘下的仙乐,“留下,照顾娘娘。若有事,整个紫宸宫便跟着陪葬。”
无刀无剑,一口一口啮咬自己的血肉,该是何等的恨意与决绝。手筋已咬断大半,可见森森白骨,鲜血喷溅了富贵山居的床帏雪白的地毯珐琅烛台,却是一个添炭的二等宫女发现的。
夜色噬,橘红色宫灯便如萤火风雨中飘摇,风低低的吼,擦过了屋檐的兽头,擦过了树梢的惊鹊,带起了轻重不一的呜咽哭号。
是不是这锦绣琉璃之下累累白骨的哭泣?
她嘴角浮起讥讽的微笑。
一生只局限宫墙之中,为一个男的宠爱谋划一生,爱恨痴癫,仅方寸之间,怎能不成疯成魔?
娘亲,不同意,不允许。他若是的良,便不该再有其他女子。多一个,便多一份杀戮,葬送一份鲜活。
沉默的站宫门口,似乎依旧有粘稠的血腥鼻端挥之不去。
十六柄骨制九曲伞撑出一片天地,执伞的微微弓着身子,任风雨侵身岿然不动。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眼眸乌黑,面容雪白,“摆驾九州清晏殿。”
烽火刚息,再起刀戈。朝堂之上吵得不亦乐乎。户部尚书铁道成挽起袖子跳着脚对着兵部一顿臭骂。大意就是要备齐五十万大军的粮饷无异于挖他祖坟操他祖宗让他绝户。
前户部尚书已秀王一案被牵连,铁道成原本只是户部一个小官,被皇甫觉连越五级,提到现这个位置上。皇甫觉看重的就是他对于数字的敏感和对于金钱的狂热的执着。
他并不插手,只含笑看着以燕止殇为首的军中新贵与他周旋。战火轰隆隆的从朝会转到了御书房。
燕脂便这个时候直闯九州清晏殿。
海桂低声耳语时,皇甫觉的眉头微微蹙了蹙,然后便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各位大也口渴了,海桂,上茶。”
径直转过云母屏风,向偏殿去了,凤眸似是无意掠过燕止殇,顿了一顿。
面红耳赤的众一怔,悻悻住嘴,忙着喝茶的功夫还不忘瞪着对面的。大有中场休息,稍后再来的架势。
燕止殇负手而立,默默望着皇甫觉离去的方向,暗色一掠而过。
皇甫觉进殿时,带来了蕴藉的水汽。闪电一闪而逝,衬得眉眼有几分阴郁。他的口气依旧是温和的,“这种天气怎么跑出来了?”
燕脂从窗前回过身来,双眸中有奇异的亮光,直直的望着他,“从紫宸宫过来,王嫣试图自杀。”
她的眼睛这般亮,语气却异常的平静,带了淡淡的疲惫,“让她把孩子打掉吧。”
皇甫觉默然不语,走近她,碰碰她的脸,感到她细微的退缩,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睑,“又要为了别的事和怄气?王守仁病了,王家还没有就此事表态,王嫣暂且还不能动。”
燕脂皱皱眉,“她已经疯了。”
皇甫觉望她半晌,忽然叹口气,“燕脂,这件事不要管。”
燕脂的眉尖渐渐蹙起,心里的怒气聚集。
若不是紫宸宫的宫女拼死闯到了她的面前,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王嫣的惨状。他有意无意的隔离了紫宸宫的消息,她也从不曾想过刻意打探。
她慢慢开口,声音清冷,“为什么?”
王守仁已废,王家已是风雨飘摇,朝中已不能成为他的掣肘。王嫣即便有错,死就够了,何必如此羞辱与她?事情拖得越久,有朝一日爆发,牵连的越多,死的越多。
皇甫觉笑了笑,看着她的目光颇有几分无奈,“王嫣的事,有分寸。天不早了,先让海桂送回去。”
燕脂紧紧的盯着他,目光里有疑惑有失望有期待。他淡淡笑着,目光依旧坚定。
渐渐的,眼中的亮光一点一点沉淀下来。她稍稍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垂下眼睑,淡淡说道:“若是不想她死,便去看看她。”
天青抹红的裙角微微一旋,像海天破晓,又似迭起的波浪。只他身边微微一顿,便毫不迟疑的向外走去。
皇甫觉已经伸出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娘娘,皇上因为西甸战事,已经两天两夜没有阖眼,现兵部和户部的还书房吵呢。您先回去,皇上脱出身来,一定会去看您的。”海桂陪着笑脸,跟她身后小步跑着。
宫门一开,漫天风雨瞬时涌了进来,扬起的裙摆像巨大的蝶翼,斑斓诡异。燕脂回头望着海桂,淡淡说道:“回去告诉皇上,与其日后后悔,不妨怜取眼前。”
话音一落,毫不犹豫投入前方风雨之中。
海桂一怔,“娘娘……娘娘……您等等奴才……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去了一趟同仁,心情很压抑,刚刚缓过劲来。
请理解我。
尽量补偿。
98墙角
他的性子那般骄傲,受宠的嫔妃怀了别的孩子,该是将挫骨扬灰,抹杀一切痕迹才对。为何执意留着她,甚至还留着那个时时刻刻提醒他耻辱的孩子?
是心痛吧,所以便失了理智。
想起西巡路上王嫣的改变,和那段时间他深夜到她房间必是沐浴之后,胸口某个地方越来越空,风冷冷的向里灌。
望着玲珑碰上来的汤药,唇角扬起淡淡的笑。
他说,给一个孩子,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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