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碗时,手还轻轻发抖,她突然用力一掼,并蒂缠枝莲的小瓷碗咕噜到琴桌旁,乌黑的汤汁浸渍了雪白的地毯。
“娘娘!”玲珑惊呼。
燕脂低垂着眼眸,神色淡漠,混了厌烦,“乏了,都下去吧。”
主子心情不好,宫里的气氛便有些沉凝,宫女们做事都轻手轻脚。燕脂心灰意懒,一连两天都太液湖观荷,延禧宫的事未再提半句。连推了两位诰命夫的求见,燕晚照未时来了。
燕脂将手中的香饵洒向湖面,碧水之中锦鲤摇头晃脑争抢食物,瞅了半晌,一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把裕王妃带到这儿来吧。”
燕晚照斜带日影而来,燕脂眯眯眼,看到她双目微红,精致的妆容下眉眼憔悴,诧异的一抬眉。将手中最后一把饲饵撒向鱼群,拍拍手说:“这是怎么了?”
燕晚照沉默着敛身行礼,垂首时可见眼睛莹光一闪,“娘娘,可否……退一步说话?”
燕脂将带上了太液湖上喜雨亭,宫女们鱼贯而入,奉上茶水点心,又流水一般退下。
燕晚照熟练的拿起茶具,开始泡茶。她神情虽有几分恍惚,手势依旧流畅优美,武夷流派的功夫茶,讲究高斟水,低冲茶,手腕微悬,壶口的茶水稳稳一线倾泻下来,茶叶随水浪翻滚,茶汤清静澄澈。
燕脂双手拢袖中,含笑望着她。
燕晚照慢慢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开口说道:“臣妾从太后宫中过来,太后看上了梅胜芳的小女儿,妾身没答应。”
燕脂动作一滞,梅家的小女儿,梅寻幽吗?勾了勾唇角,“王妃不是很有容之量吗?”
燕晚照的眸子迷蒙一片,“也见过梅寻幽,簪花大会她得了十二月花主,家世模样都是一等一的。臣妾不答应,是因为王爷不愿。说来也可笑,成婚至今,裕王府中明里进的暗里塞的,已有十几个。唯独这一个,王爷却是发了好大的火气。”
她成婚不过大半载,太后就想为裕王府再添一位侧妃,丝毫未顾及她的情面,对于裕王府的子嗣表现出了莫大的关注。同为燕家的女儿,太后对她二的态度近乎天壤之别。这上苑三十六主宫,空了大半,竟然无理会!
真真可笑,真真让恨……
她的目光里有太多不让欢喜的东西,燕脂淡淡说道:“若不是延安侯府的嫡长女,若当初看上的不是皇太后亲子,早被沉塘浸笼,也没机会苦楚。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若今天来只想说王府中事,本宫没兴趣听。”
燕晚照一笑,丝毫不介意,继续说道:“臣妾丝毫不介意王府进几个,进来几个都是守活寡而已。只有这梅寻幽,是万万不行的——”
她突然凑近了燕脂,眉眼诡异,幽幽说道:“仔细看来,她与娘娘的眉眼确实有几分相似呢。”
她离得太近了,眼底绽放的冷冷的光像乍然投向沸腾油锅的水滴,猛然炸射开来,呼啸着奔向各个角落。
燕脂一惊,心中险兆突生,一手急搡她肩,站将起来,便要高呼——
一块手帕突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唇舌。
浓烈到刺激的迷香让她只来得及恨恨的瞪了一眼燕晚照,便晕了过去。
这样匆忙的一眼,虽然愤恨依旧带着蔑视带着不可思议。
燕晚照缓缓坐回椅子,优雅的浅笑。看着燕脂被打横抱走,迅速消失亭上突然现出的地洞。
刻铭铁足铜鼎无声移回原位,燕晚照捡起掉落地上的罗帕,覆自己脸上。
陷入昏睡之前,她还想,她或许真的是疯了。被爱情被自己的丈夫被这重重阴霾之下的皇宫逼疯了。
燕脂醒来时,发现自己以一个很诡异的姿势站着。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黑索牢牢的固定墙壁上,试着挣脱几下,意识虽然清醒,手脚却依旧软弱无力。
最大限度的扭动脑袋,勉强看清了所处的环境。一丈见方的小密室,一床两椅。光线很昏暗,只墙角燃着一支蜡烛。
珐琅彩瓷绘凤纹的小烛台!
燕脂心中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某个权贵之家的密室,燕晚照究竟将自己卖给了谁?
回头之时,便看见正前方墙壁上有一方透明的小孔。她被缚的诡异的站姿似乎正对着这个小孔。小孔旁边赫然还有一根微微突起的铁管。
只怔了一怔,便把目光凑了上去。
灯火如昼,灯下美如玉。
美青丝如瀑,臂挽轻纱,后背到腰部曲线完美的转折,可堪一握。那上面,正横着一条男子的臂膀。
她倚男子的怀里,手摸着男子的脸庞,那男子款款的笑着。
眼墨如玉,眼线斜斜上挑,风流肆意,便是她枕边日夜相对的良!
唇角微微扬起,移眼过来时便有这样的猜测。逼她看的,无非是最伤她心的。一边看,一边笑,银牙却格格打颤。
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
她们不心上,却不可以.
从来便没有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个斜欹云鬓,也不管堕折宝钗;一个掀翻锦被,也不管冻却瘦骸,简直有些儿戏谑;花心摘,柳腰摆,似露滴牡丹开.香恣游蜂采。却不知春宵冷月,墙头墙角尚有待。
王临波媚眼如丝,咬着半截青丝,脸上春潮未退,双腿兀自紧闭,夹着他那物什,忽的凑身他唇角亲了一亲,笑道:“觉儿,与她哪个更好些?”
皇甫觉懒洋洋躺着,凤眸斜睨,语调漫漫不经意,“她太小,怎及临波手段。”
王临波扑哧一声笑出来,纤纤玉指点上他的胸膛,“为了她可是遣了六宫粉黛,连贤妃跟了那么久,都舍得下手。”
皇甫觉将她手推开,捏一捏她的下巴,“只不过是一些蠢女罢了。临波这般聪明,朕便不会如此待卿。”
她脸颊上拍了拍,转身下了床,“出来时间不短了,该回宫了。”
王临波痴迷的望着他的后背,突然移开眼,望着东墙笑了笑,软软问道:“觉儿,怎么也想不通,贤妃为什么认下杀死温如玉的罪行?她可不是能屈打成招的性子。”
皇甫觉淡淡扫了她一眼,“应了她,她死后把小皇子过继到她名下。”
王临波一怔,随即咯咯轻笑,身上围了薄被,下榻为他穿衣,“让九泉含恨啊,枉家替背了黑锅。”
皇甫觉道:“如玉可不是下的手,她是自杀。”张开双臂任她着衣,凤眼半阖,“也算替她报了仇,杀了她生平最恨之。”
王临波咬着唇轻笑,“最恨之?该是才对……啊!”她惊呼一声,抱住突然散开的锦被,眼眸嗔怒,似笑非笑,“冤家……”
这般说着,手却拥得更紧,越发显得胸前沟壑深深。
皇甫觉大笑,她脖颈上轻嗅一口,“好好公主府呆着,过两天朕就接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暑假最后一周了,柳柳爆发了!
千呼万唤,失散的人儿快回来!柳柳要开虐啦!
99出逃
“嚓嚓嚓”墙壁向两旁滑去,王临波提着一盏连三聚五琉璃灯走了进来,手掌墙上拍了几下,缚着燕脂的黑索便缩回墙壁。
她未看滑倒地的燕脂,径自将灯放几上,自己坐到椅子上愣愣出神。
燕脂盘坐地上,眉眼冷清,慢慢活动酸痛的手脚。
王临波将烛台移自己面前,拔了发上的簪子慢慢挑拨着烛火,烛火掩映的艳丽容颜,,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微笑。好半晌才仿佛喃喃自语:“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老样子,一上来劲儿便要胡搅蛮缠,半点也不肯怜惜。”盈盈眼波欲醉,叹息一般,“皇后娘娘,说是不是?”
燕脂慢慢起身,挺直脊背,坐到唯一的矮榻上,脱掉鞋子,抱膝合上了眼。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肺腑之中燃烧着森冷森冷的火焰,什么东西悄然倒塌,什么东西疯狂滋生,她现需要的是滚烫滚烫的水或是刺骨刺骨的冰,来压□体里热得发疯冷得吓的情绪。
多看她一眼,她便没有多余的力气维持自己的平静。
王临波手托着腮,笑着看她一眼,便又转回到面前的烛火上,声音蕴藉如梦,“十五岁进宫,先皇已经五十四岁,眼旁的皱纹像祖父一样多。他很喜爱,进宫三年就从良媛升到了妃位。只是再多的宠爱也抵不过他日益衰老暮气沉沉的躯体。守着那样的一个,实是半点乐趣也没有的。直到二十二岁那年——”
“那天是花朝节,白天嫔妃们出外踏青,亲手剪了许多五色彩纸黏花枝上,默默祈祷花神娘娘送给一个皇子。突然天色变了,嫔妃们被迫到庄王的别院避雨。素来喜洁,宫外也是要沐浴更衣的。却不料,浴桶中,突然钻出个来。”她缓缓说着,声音里由衷的欢喜,“他受了伤,肩膀上一直流血,脸色白的很,却还挑着眼角对着笑。娘娘,肯不肯救救?”
灯花啪的爆了一下,她似是吓了一跳,竟是很羞涩的冲着燕脂笑了笑,“庄王的很快便追来了,知不知道最后怎样救了他?把他按进浴桶里,自己脱了衣服钻了进去。就水底下,肌肤紧贴着肌肤。他那时可规矩的很,半根指头也没有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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