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入宫,太后一直维护她,最后这一句话,真心所发。
出了延禧宫,东方开始泛出鱼肚白,清冷的风吹过来,依旧有刺骨的寒意。
燕脂只觉心口燥热,不禁站了一站。
玲珑与她披上狐裘,劝道:“娘娘快些上辇吧。”
燕脂默然,她现确实没有生病的权力。
“朕已经查清了,与她私通之乃是禁军侍卫庞统,他秀王一案彻查宫闱时便消失无踪。还有一件事,大理寺追查秦简的五族,发现真正的秦简十三年前便死了,他是假冒的。同是十三年前,王府的二管家暴病身亡,他的三个孩子一个进了王守仁的书房,一个便是太妃身边的琥珀,另一个男孩,消失了。消失五年之后,被一个老夫带回秦家。”
燕止殇握着长长的密报,剑眉蹙起,“皇上怀疑……王家与秀王早有勾结?”
皇甫觉的手轻敲着紫榆翘头案,半晌才说:“侯爷怎么看?”
“臣以为……”
海桂突然外间轻咳了一声,“皇上,皇后娘娘来了,九州清晏殿外头跪着呢。”
晏宴紫一怔,随即说道:“胡闹!臣教女无方——”
皇甫觉凤眸一眯,清冽的声音里有了不易察觉的怒气,“让娘娘去后殿等着,当值的杖责三十。”
晏宴紫的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光芒。
皇甫觉的视线又转向他,“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秀王一案,朝廷动荡颇大,王氏一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要连根拔起,恐怕心不稳。”
皇甫觉半晌一笑,“侯爷的意思朕明白,只是侯爷,不曾被带过绿帽子……朕这口气,很难咽下。”
晏宴紫道:“皇上,最近东海屡有海盗出没,抢掠商船无数。臣怀疑西甸国别有所图,若是国难当前,家事……也不过是小事。”
皇甫觉凤眼一睨,“侯爷前几日不是联合一众老臣说‘天下初定,国库空虚。三年之内,不宜再起刀戈’嘛?”
晏宴紫一时语塞,总不能只说,这不是顺着您的杆儿爬,给您找个出气的地方嘛
清咳一声,“皇上,臣年事已高,遇事不能明断,总是要有时间反复思量。今年风调雨顺,淮南淮北一定丰收,打下西甸国应该还是可以的。”
皇甫觉嗯了一声,“若是出征,派谁最好?”
“朝中将领只习陆战,海战方面恐怕要从水师抽调。”
“那侯爷便回去给朕拟一份名单吧。”
晏宴紫苦笑,“皇上,臣已辞官。这种事还是交给兵部吧。”
皇甫觉长长的“哦”了一声,“侯爷利禄一千五百担,封邑三千户。难道不该食君禄,忠君事吗?”
站起身来,长袖一挥,“退下去吧,朕还要去给皇后一个解释。”
皇甫觉进来时,燕脂正对着黄金沙漏怔怔出神。眼前晃过一支长柄玉兰时,方回过神来。
“皇上。”她恍惚叫道。
皇甫觉将玉兰插过她的鬓发,手指抚过她的脸颊,“门口的侍卫拦了?凶巴巴的闯进来便是,怎么学去冷地跪着?”
燕脂望着他,眼里有湿漉漉的雾气,“若是和数十条命相比,跪一跪算不得什么。”
他轻轻笑着,却没有到达眼底,“宫里的?她们不会死,只是宫里却也不能留了。”
燕脂沉默片刻,这已经是她想到的最好结局。“王嫣的孩子……”
皇甫觉揽住她,闻着她脖颈里隐约的木兰香,“不是的……这些天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陪休息一会儿,待会儿还要见王守仁。”
96中风
他似是真的倦了,说完话后,就揽着她躺了榻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那流转难测的眸光。
闻着他衣袖间蕴藉的香气,燕脂却了无睡意。
心里有什么东西……雾一样缠绵缭绕,隐得前路迷迷茫茫,看不清方向。
他的呼吸明明平稳,流云一般的衣袖却突然覆上了她的脸,随即温热的唇映额上。
虽只一瞬,恰逢花开。
声音轻柔,像清爽的风熨帖了暴动燥热,“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交给。”
视线昏暗下来,心绪渐渐平缓,清冽的龙涎香萦绕口鼻间,她果真闭上了双眼。
她确实需要好好的休息。
一睁眼,便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以手支颔,微微侧着半边身子,雪色中衣敞开,隐约可见腰腹流畅的曲线。
她的视线有片刻的凝固。
皇甫觉含笑,目光如水,她微微红了脸,避开视线时,一低头,准确的攫住了她的唇。
温暖的碰触,不掺杂任何□,带笑的呢喃,“喜欢所看到的吗?”
他的情绪……似乎和寻常一样。
昨日得知王嫣身孕的阴冷暴虐似乎像今日的阳光消融积雪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燕脂细细的端详着他,心里有小小的疑惑,“不生气了?”
皇甫觉指尖上缠绕着她的秀发,笑容清浅,“为了她?不值得。”
语气微微一顿,对上她探索的双眸,“其实……早已知晓。只念着她父兄不易,将那暗暗除去。想过一段时间,把她送去行宫,只是没料到,她会有了孩子……愚蠢的女,累累己。”
语气里含了微微的讥诮,眸光如雪。
负罪感悄悄飘走一些,燕脂看着他将她的手握掌心,十指交缠,“打算怎么办?其实……她也满可怜的……”
皇甫觉屈指敲她的额头,“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是的敌。”
情敌也是敌。
燕脂捂着额头,低低呼痛,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起身,撒娇耍痴。瞧他唇角微微勾起,眼底有了笑意,方才停手。头靠他的肩上,望着他墨玉一般的眸子,轻轻说:“有了……她们便什么都没有了。已经是胜利者,自然大度。”
皇甫觉揉揉她的头,神色柔软,“放心,不打算将事情闹大。太傅仁义双全,最重礼法,一定会给一个满意的处理。”
赖他怀里许久,他轻轻起身之时,脚步微一踌躇,终是回转身来,眸光含了希冀,“燕脂,期待……们的孩子。”
他的目光旖旎绵长,悠悠跨过千年的洪流,那般近,那般远,直直侵进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燕脂痴痴望着他,胸口的涩意向投石惊起的涟漪,重重蔓延到眼眶,她吸吸鼻子,慢慢点头,“……好,们的孩子。”
青铜饕餮的三足小火炉,蕴藉的茶香温润了眉眼。
燕止殇和晏宴紫隔桌而坐,父子俩的坐姿很相似,脊背都像竹一样挺直。只不过一个飞扬处似出鞘的名剑,一个内敛像斑驳的古矛。
燕止殇道:“父亲真的同意皇上对西甸用兵?”
晏宴紫双目微合,“皇上一心想将王守仁按上造反的罪名,若他再将朝中势力重新洗盘,会伤及国器根本,重新部署的脉也会荡然无存。与其如此,不若同意他对西甸用兵。”
燕止殇挑了挑眉,“皇上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晏宴紫一笑,避开了这个话题,“若要打海战,海南叶家就是皇上必须要拉拢的对象。他既是有此打算,想必已与叶家家主有了某种程度的默契。止殇,确定叶紫安然回到了叶家?”
燕止殇一阵沉默,半晌才慢慢说:“的只送他们到灵台山。”
晏宴紫握着茶杯的手一滞,猛地睁开眼,眼中神芒暴涨,燕止殇身子依旧挺拔,手指却悄悄扣紧。数息之后,晏宴紫的神色渐渐平静,“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主意。止殇,记得,是未来燕家家主。肩上担着的是妹妹,是族中千的身家性命。不要让为父失望。”
虽是初春,墙角已有嫩黄色的小花,看似娇娇弱弱,却料峭的春风中勇敢的张开了花瓣。燕止殇看着它,目光流露出一丝暖意,恭谨的答道:“是的,父亲,会为的行为负责的。”
“去吧,的吉服送来了,娘的房里,她等着呢。”
“孩儿告退。”
晏宴紫慢慢转着茶杯,看着燕止殇走出长廊,一阵风吹来,手中的茶杯突然寸寸龟裂,化为碧粉,马上便被风带走,半点痕迹也无。
晏宴紫看着掌心,眼里极为复杂,一声叹息似乎从高山之巅悠悠传来,无尽苍凉寂寞,“去查查,如果他真的没走,便不能留了。”
他身后花木簌簌一动,一个身影显现出来,面色冷峻,毫无起伏,“是。”
“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即使是失败。”
中丞大未时进宫。
与皇上御书房密谈了一个时辰,出来之后,面色苍白,行动之间飘忽有鬼气。
海桂被他阴森森看了一眼,几乎骇了一跳。
“您老……慢些走。”他背后嘟哝了一句,“白日撞鬼,晦气。”
王守仁向前走了两步,嘴唇翕动,“哇”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溅了三重白玉阶。
他重重的摔地上,双眼用力上翻,望着穹顶上黄金首龙身的浮雕,喉咙里一声破碎的嘶吼,“……家门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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