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夫人正在大堂候着夫人奉茶。”丫鬟低声回答。
阮棠绫一拍脑门,大户人家规矩多,她竟把这茬给忘了!
本来秦拂玉的身份就比她高,让她在那里尴尬地候着,保不准一会儿就有好果子吃的!
不过阮肃也说了,秦拂玉那是季微明的对头,无论如何,季微明是会替她阮棠绫撑腰的,反正低声下气或是客客气气都免不了硝烟四起,她也便不急了,干脆慢悠悠用完早膳,一步三摇地溜达去了大堂。
季微明坐在一旁颇有主人的模样,看见阮棠绫来的,对着她微微一笑,倒是秦拂玉面无表情地端坐在角落里,连余光都没有落到她身上。
阮棠绫便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一甩袖子气派十足,偏头看向秦拂玉一副“你好奉茶了”的傲慢表情。
秦拂玉也是无奈做小,起身倒了杯茶水端到阮棠绫面前:“妹妹给姐姐奉茶了。”万般不愿,只是那高贵的大小姐的样子看得阮棠绫只想把茶泼到她脸上洗掉那一层厚厚的胭脂。
阮棠绫接过茶置于鼻下嗅了嗅,茶是好茶,可是这里面掺了一股别致的香味,闻得人一阵一阵的头晕目眩。
季东看着阮棠绫的脸色不对,想着季微明当初说秦拂玉对付她的招数一定是简单粗暴的,以为这茶水里掺了毒药,正要上前制止,阮棠绫已经将整杯茶递还给了秦拂玉,笑意盈盈道:“茶水都凉了,这是要人走茶凉?”语气听着和善,可眼神竟如飞沙走石般飓风忽起,使得秦拂玉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是谁?
☆、第5章 一代名厨
阮棠绫向来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她觉得自己不喜欢秦拂玉,就不会低声下气地顺着秦拂玉的脸色。
秦拂玉顿时沉下脸色,阮棠绫除了早三天比她进门,究竟还有什么能够和她相比之处?
可看着一边坐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季微明,秦拂玉只能忍气吞声地让丫鬟重新奉上热水倒了一杯。
阮棠绫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接下来怎么做,她只能回头示意季微明。
季微明便站起来二话没说拉着阮棠绫出了大堂,和秦拂玉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阮棠绫看见了她不悦之色中的一丝凌冽,似乎在告诫她:你等着!
阮棠绫天不怕地不怕,能制住她的不过她老爹一人,装傻充愣二十四年,偶尔还会想起曾经在封州地界耀武扬威的日子,只是京城没有可撑腰之人,对付秦拂玉,不过靠一个季微明罢了。
“你干嘛?”阮棠绫跟着季微明到了后院,清风和煦日照生辉,院子里小池塘上荡着粼粼波光,季微明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石凳旁的石桌上,放着一盘五颜六色颇可爱的小玩意。“这是什么东西?”阮棠绫捏了一个起来,软软的,带着一点甜甜的味道。
“这是你啊!”季微明似乎根本没有把秦拂玉刚才的不悦放在心上,随手丢了一颗到自己的嘴里。
“我?”阮棠绫对着季微明叹了口气,很想拍肩问他:兄弟,你几岁了?
季微明笑道:“软糖。”
阮棠绫默了片刻,季微明拿小玩意贿赂她,一定有什么需求:“直说!”
季微明愣:“我在叫你呀!”
阮棠绫这才意识过来,软糖就是阮棠绫。她没有当下就把石桌掀了,那是她脾气好……
季微明看着她一点一点鼓起的下巴略带赌气的模样,立刻伸手摸小狗似的摸了摸她的头:“乖,不气,为夫带你去见见你爹。”
季微明突然要见阮肃,阮棠绫顿时警惕了起来。
“你放着秦拂玉不理,要去见我爹?”阮棠绫看着不怀好意的季微明道,“我脑子不好,你不要玩我!”
“娘子,你要是脑子不好使,那天下就没有几个脑子好使的人了。”季微明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还记得从你家到面粉铺子那条路么?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被我装过来的么?”
从阮家到面粉铺子不过几步之遥,那天,阮棠绫绕了个大圈去买面粉,遇见了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
送上门的货物,季微明大抵觉得不要白不要。
“算你狠!”阮棠绫一咬牙,全然甩掉了平日浑浑噩噩的模样,一旦正经起来,还带着点锐利和桀骜。
“彼此,彼此。”季微明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京城人极少有看清楚季微明的,顶着世子的头衔招摇过市靠得不过是季舟的郡王之名,一时间红遍京城也不过是有一张令人惊艳的皮相,伪装在皮相和身份之下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纨绔形象,大抵让人觉得这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
可阮棠绫并不这么觉得,他若真是那般一无是处,季啸大可以放心地让他回到封地,季舟百年之后西怀封地归季微明管辖,一个没有心思手段的人迟早会落得一身狼藉。
季啸不但不放他回去,还派了秦拂玉过来,这便足以说明,季微明在中央眼里的威胁足够分量。
所以,彼此彼此,客气客气。
阮棠绫起身愤愤咬牙,季微明不是想去见阮肃么?她随即搭上季微明的肩膀,笑得有些瘆人:“相公,那就给我备马车吧!”
季微明却直接将阮棠绫拎到了马厩,翻身上了战膘扬长而去:“娘子,马车太繁琐,不如这马来得好,靠得近些,也好多交流交流感情!”
阮棠绫骑在季微明的前侧握着拳头恨不得一拳将他揍下马去,再一次顶着京城姑娘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重新回到鹿鸣巷。
鹿鸣巷尽头的小屋子里飘着一股面粉的味道,那是阮肃又在擀面条了。
“老大,小姐来了!”屋顶上的阮大壮一看见远处马蹄扬起的烟尘立刻来汇报,“还有季微明!”
“哦?”阮肃迟疑了一阵,手却没有停下来,“来吧来吧,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既然来了,就让他瞧瞧老夫的手艺!”
阮大壮摆一副金鸡独立望月式:“老大,怪不得小姐没文化,脑子这东西,还是随爹的!”
“滚你个小兔崽子!”阮大壮被阮肃甩了一脸的面粉疙瘩。
季微明的马刚停在阮家门口,便听见从屋里传来一阵不在调上的粗犷歌声:“清水萝卜面疙瘩,四里无风捆黄沙,蒸得是剔透白玉玲珑丝,拌得是白面葱丝点红花。当年我提枪纵马来征伐,今日我卷袖高歌砧板下,也罢,也罢……面蒸白玉丝咯……”
季微明蹙眉而立,清水萝卜面疙瘩,白玉丝,点葱花,阮肃说得似乎只是一道菜,可季微明听着却觉得有那么些怪。
好巧不巧地在他到来的时候念了一首完整的歌,阮肃似乎早知他的来意,有意无意地提点了些什么。这便更让他确定,阮家,或者说阮肃,来路绝不平凡。
“娘子,”季微明展出一抹笑颜,“老丈人他爱唱曲儿?”
阮棠绫挠了挠耳朵,时至今日她才发现阮肃居然还有这一手,虽然不在调上,可大抵也算得上完整。
于是淡定地拍了拍季微明的肩:“我爹平日里一个人也有够无聊,不然你请个戏班子唱点曲子给他听听?”
“好说,好说。”季微明掸了掸袍子敲开门,只这一小会,鹿鸣巷里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群众。
这等近似贫民街的地方竟会有郡王世子出现,还是那个抢了大龄剩女阮棠绫做了老婆的季微明,大家伙的兴致就上来的。
季微明早已习惯了被人围观的状态,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地拉着阮棠绫走进屋。
屋里是更浓的面粉味,地方不大却干干净净,从伙房里传出擀面条的声音,阮肃便当做自己不知道季微明来了,手中的活始终没有停止。
还挺有个性,季微明如是想。
于是他便直径去了伙房,一打开门便被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逼退了几步,伙房的温度简直就像蒸笼,季微明轻咳了几声:“小婿季微明,来拜见岳父大人。”
阮棠绫抱臂而立一脸鄙夷,看着季微明平时一副人模狗样,装正经的时候还真是有一套,以为她老爹吃这套?太天真!
“搅吧搅吧剁雪花,葱姜蒜菇拌五花。开门不过七件事,茶米油盐酱醋茶。小白菜,加豆芽,油泼臊子面上码,老婆姨娘两手抓。年轻人,体力佳,寻乐莫忘西怀沙……油泼臊子面咯……”
阮肃一手面蒸白玉丝一手油泼臊子面从伙房里出来,出门瞥了季微明两眼将盘子置于桌上,拍了拍手看着自己的杰作感叹:“老夫真乃一代名厨!”
“厉害!”季微明一失他面对阮棠绫时的随意,看见阮肃是毕恭毕敬的,“小婿……”
话音未落,阮肃已经操起筷子丢了一双给阮棠绫:“吃!”
于是爷俩淡定地吃着面,季微明被晾在一边好不尴尬,阮肃却还补上一句:“你继续,我听着!”
阮棠绫想笑不能笑,季微明对上阮肃,阮肃怎么着也多活了半辈子,她阮棠绫都搞不定的人,季微明也太自以为是。
不过阮棠绫亦小看了季微明的厚脸皮程度。
屋子外还有一群人聚集着想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季微明看着阮肃低头笑道:“鹿鸣巷坏境嘈杂,小婿手下有置地若干,岳父大人若不嫌弃,尽可以搬往小婿府中。”
阮肃吸了一长条的面,问道:“你那有面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