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筠娘,你别忘了你自个的出身!我教养不出什么好女儿,也好过你----没大没小、没教养!”徐氏还没坐上桌就被这般刺激,狠狠的剐了一眼程老爷……程家跟范家捆在了一处,撇也撇不掉徐家了,晾他程家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我没娘教……呵,诚如程太太所言!”筠娘子不轻不重道,程老爷火了,端起手上的酒樽,一杯酒就泼上了徐氏的面门,“有你这么做长辈的么!你现在还算哪门子的长辈?见到内司夫人不行礼,还恶言冲撞,谁给你的胆子?”
“舅舅莫急,”筠娘子嘴角噙笑,“程太太不懂规矩,我今个就大发善心,好好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赵嬷嬷赶紧给徐氏擦脸,脂粉擦掉半数,脸上苍白的跟个纸一样。程琦暗叹活该,把头一扭。筠娘子款款走过去,一手拨掉徐氏头上的两尺冠,精致的高髻垮了下来,簪钗掉了一地……好不狼狈!
“尊卑有序,你一介商人妇,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戴这么高的冠?”筠娘子冷笑,徐氏额头上的碗口大的疤没了遮掩……这还是程老爷前两日在正房里抡起椅子砸的!
二十来个美妾齐齐捂嘴笑了起来,周内司也咳的很欢快。
“徐氏,”筠娘子看徐氏被这么一来就傻了,暗想真不经折腾,附她耳边道,“你以为我真是请你过去铺房了么,从我八岁你就开始毁我名节害我性命……咱们不着急,慢慢玩。”
“程太太,我到门口的时候,赵嬷嬷也在,明知我戴的是一尺冠,你就偏偏戴了两尺高的……你目无尊卑该当何罪?”
徐氏不设防被筠娘子一脚踹跪了下来,目光苍茫的从无动于衷的程老爷、垂首绞手的程五娘、看都不看一眼的程琦、猫哭耗子的程罗和肆无忌惮的美妾们……转了一圈,知道自个是逃不掉这茬了,索性认了命,“我病的都起不了身了,是赵嬷嬷一手给我打扮的,这等刁奴起了忤逆夫人的心思,看来真是留不得了!”
“程太太总算开了窍了,”筠娘子抱手笑道,“赵嬷嬷可不是头一回出卖你呢,去年中秋佳节,是赵嬷嬷亲自去西厢里跟我通风报信说了你的打算,要不然我怎么能及时请了舅舅跟家父过来旁听呢……你怕是还不知吧,是你亲口承认、赵嬷嬷作证了六年前的手炉之事……家父和舅舅都听的一字不漏呢!”
----难怪,她就说嘛,自那天后程老爷看她的眼睛就跟飞了刀子一样!
赵嬷嬷这个叛徒!……徐氏磨牙霍霍!要不是这件事,程老爷怎么可能这么快跟她生了间隙!
徐氏这个蠢货!……赵嬷嬷恨的牙痒痒,她是徐氏陪嫁的老嬷嬷,对她哪一样不是面面俱到,要不是她,就凭徐氏这个蠢样能在程家呼风唤雨这么多年么?用到她时好脸色,不用了就翻脸如翻书,真当她奴才命贱呢!
赵嬷嬷老眼通红,一把推倒徐氏,在她身上捶搡起来,一边倒酸水,“你能风光这么多年,哪一样不是我的帮衬?你在徐家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要不是我从中翰旋给你选了这门好亲事,还不早被送到翰林府上做妾了!你当初怎么说的,说咱们就是母女的情分,有你的一份,自然有我的半份……我算是明白了,得了好时,你顺便施舍点给我,得了孬时,就拿我垫背!”
赵嬷嬷老泪一洒,到底没下的了狠手,徐氏被当众这般被骑打脸,目眦尽裂,一把揪住赵嬷嬷的发髻,“奴才就是一条狗,你到现在才有做狗的觉悟么?奴大欺主,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徐氏头一回这般恶语相向,趁其不备反败为胜,骑在了赵嬷嬷身上,揪的赵嬷嬷连还手的力都没有,赵嬷嬷的戾气上来了,仗着臂粗劲大,两个就跟翻车轮似的……大战不休!
没有一个人拦着她们,倒是程老爷留着徐氏还有用,在两人全身挂彩时,方道,“筠娘,舅舅听闻你宋家瓷窑要搬到京城里,京城寸土寸金,寻个合适的地皮建瓷窑怕是不容易……禹州毗邻京城,过江也就一两天的时间,不若瓷窑就建在禹州,我这里刚好买了一块地,在培育牡丹,准备五月开个牡丹园呢,回头你跟周内司去瞧瞧,怎么个改法比较好……等你们这次回京,我亲自开船送你们,牡丹带回去,国色天香,铺房也喜庆!”
徐氏呆愣住了,程老爷冷哼,“你这个做舅母的,要么留着命去周家铺房,要么就给我了结在这里!”
程琦心里有愧,讨好道,“不光禹州,就是京城的达官贵人,预定来赏牡丹的都数不过来呢,父亲可是请了最好的牡丹花匠,姚黄魏紫应有尽有……”
----再好的花,配了这么个瘫子,真是插牛粪上了!
“舅舅的好意我就心领了,瓷窑要是建在禹州,回头运瓷也是麻烦!”筠娘子甜甜笑道。
程老爷看她双眼水灿灿的,古灵精怪的模样,暗想自从筠娘子被配给了周内司,反倒有了几分真性情,心头一软,“瞧筠娘这话说的,舅舅都帮你想好了,舅舅这头最大的船,有十丈长,能排水一万两千石,载两万担的货!诚当给你添箱了!”
桂桔正搀着徐氏要下去,浑身一震,往程罗的方向匆匆瞅了一眼,程罗头一低,看不清神色。桂桔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便跟筠娘子含笑的意味深长给对上了。
桂桔心下咯噔……连徐氏这么多年也没发现她跟程罗的私情……筠娘子一个外人怎么可能晓得,一定是她看错眼了!
如今程老爷手把手教程罗打理生意,程家生意早晚还不是程罗的……这艘船的价值,程罗可是心里明白的很!
晚宴又恢复其乐融融,周内司咳嗽个不停,芹竹笑道,“本来周内司今个是要走的,哪能算到程家这般盛情?哎,眼下倒是麻烦了,周内司一日断不得药,这药也没带……”
“内司大人太客气了,需要什么药只管说来,整个禹州还没有我抓不到的药!”
“那奴婢就直说了,奴婢不识字,还请程大少爷把药方记下来。”
筠娘子狐疑的看了一眼周内司……怎么可能出门不带药?就是不带药,怎么连个药方都不带?
程琦显然也有所顾忌,镇尺压好宣纸,慢条斯理的研起墨来,“哪几味药?”
“水牛角。”……水牛角有清热解毒、凉血定惊之效,不疑。
“牛膝。”……补肝肾、强筋骨、引血下行不易孕妇服用,程琦皱眉,不过周内司服用,倒也不奇怪。
“蜂蜜,周内司怕苦。”
“生水蛭。”……补助气血、消瘀祛积,不疑。
“金银花。”……清热解毒、凉散风热,不疑。
“磁朱丸是什么?”
“大夫晓得的,磁石与朱砂做的药丸,有镇心、安神、明目之效。”
“香砂养胃丸。”……专治胃痛隐隐、脘闷不舒、呕吐酸水、嘈杂不适、不思饮食、四肢倦怠。
没什么可疑----程琦大笔一挥。
周内司两只手拢在袖子里搓了搓,程琦这个不要脸的,定要他好死!
晚宴结束时,程老爷旧话重谈,“内司大人晚上就芹竹一个人伺候怎么成?芙蓉是妾不假,向来手脚伶俐,要不给芹竹搭把手也好?”
筠娘子刀子一样的眼光割在周内司的身上,下午的教训应该也够了!
“咳。”周内司咳了一声,应允。
不仅是咳了,视线就盯在芙蓉的好身段上,就没挪过。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下更。
第94章 内司布局
程府很大,是套院四合式,程老爷给筠娘子和周内司安排的是两个毗邻的独立小院。说是毗邻,两个院子中间隔着一条曲河,沿河垂柳一排。
筠娘子领着端着果盘的秀棠秀娇,一进周内司的院子,见芙蓉苦兮兮的提着一大桶热水往屋里去,衣裳又是袒胸卷袖的,娉婷单薄,一脸的委屈样。筠娘子斜睨过去,真是个狐媚子!
芹竹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撒腿要溜,秀棠凶神恶煞的叫住了她,“芹竹,你去通报那个瘫子,我家娘子来送瓜果给他吃。”
“这么晚了?周内司准备沐浴歇息了,要不改天?”
筠娘子面上带笑,秀棠杏眼一瞪,嘴巴可利索了,“哦?这是要跟芙蓉泡鸳鸯浴呀!”尔后三人径自走了进去,芹竹还来不及阻拦,秀棠一马当先的踹开了房门。
销金帐后面,朦胧可见周内司坐在轮椅上窸窸窣窣的脱衣裳,筠娘子脸一红,赶紧背过身去,嗔怪,“还不把衣裳穿好!”
帐子后面的浴桶热气袅袅,整个房间密不透风,除了热气便是周内司身上的二十四种古怪香味,以至于等周内司转着轮椅过来时,筠娘子脸上发热,坐在桌边,微微的红熏仿若是阳光映到白瓷上的一道流光。
周内司只穿着松垮的白色中衣,下半身盖着毯子,戴着盖头。筠娘子啐道,“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筠娘子到底没多少底气,这大晚上的惦记芙蓉这茬,辗转反侧就是咽不下,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了。他盯着她瞧,仿若就看穿了她肚子里的小九九,她愈发羞恼,转脸看窗棂外的枝桠斜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