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盘舞……芙蓉大骇,看着红鼓已经摆好了阵,姐妹们已经列次入位,若是往日,这对她而言没什么。
诗云“搦纤腰而互折,嬛倾倚而低昂”,说的便是七盘舞,七盘舞的精华便是折腰。不断的踏鼓而舞,聚精会神的保持鼓声一致,徘徊旋转。芙蓉的三寸弓鞋踩了上去,才一个回旋,就感觉腰上一紧。
有了身子的人,别说腰扭不起来,眼看就要折腰……肚子里的孩子可禁不住这样的折腾!
芙蓉心里都在哭,她不是死了心不要这个孩子了么,如此一来不是正好?……真要她生生的剐了肚子里的一块肉吗?
----要留下这个孩子,除非跟周内司合作?
芙蓉心慌意乱,还未折腰,就从鼓上很有技巧的崴了下来,鼓声一断,“奴婢该死!”
程老爷脸黑透,正要发作,芙蓉梨花带雨的哭求,“老爷饶命!奴婢的身子真的不能跳舞了……奴婢,奴婢应该是有孕了!”芙蓉惊慌的颠三倒四,“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
徐氏的脸难看的不能更难看了。这个芙蓉,好大的胆子!她敢这么笃定,这个身孕是八成真的了!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公诸于众,存了什么心?哭成这样作甚,这不是说她连一个妾生子都容不得么?
程琦无动于衷,又不是第一桩了,反正都留不下来,就是留下来也撼动不了他这个大少爷的地位。程琦斜觑了一下程罗,万一芙蓉生的是儿子,同样是庶生子,父亲又正当盛年,日后程家的生意留给谁还指不准呢!程琦微微失望,程罗面上一层悲悯。
----只能希望芙蓉不要走他死去的姨娘的老路了!
大夫很快过来把了脉,确有月半的身孕了,胎像虽然平稳,大夫还是警告了一番,跳舞这等事宜还是想都别想了。程老爷有心要留下这个孩子,打发芙蓉下去好生养身子。芙蓉还未从惊悸中缓过神,扶着肚子下去时,一手狠狠的握了拳头,她一定要护住这个孩子!芙蓉联想起刚才程老爷对她的和颜悦色,指不准这个孩子便是她得宠抬姨娘的契机!
走了一个芙蓉,周内司的房里自然缺人伺候。周内司把手指向了一个人。
筠娘子瓷白的葱指指上徐氏跟前伺候的婢女,咬牙切齿:“桂桔……我要了!”
好个宋筠娘!徐氏怒不可遏,赵嬷嬷和桂桔是她的左膀右臂,夭了她一个赵嬷嬷后,现在连桂桔都打上主意了,若是没了桂桔,谁来给芙蓉下药?这些个事体,桂桔可是最拿手了!
----还是说宋筠娘有意把桂桔要走,就为了让芙蓉生下这个孩子恶心她?
徐氏阴阳怪气道,“非舅母小气,桂桔是我房里的人,就是老爷的通房,跟芙蓉一个女伎那又不一样了,哪有长辈屋里的人给晚辈做妾的道理?说出去也不光彩罢!”
“程太太少在这攀亲带故,周家是官,你程家是商,尊卑立现。家父也说了你徐氏一日不死,程家人都甭想踏进我宋家一步!我是给面子喊程老爷一声舅舅,你还真以为自个是舅母不成?周内司就是看上桂桔了,你给不给,那也要程老爷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下更。这个“搦纤腰而互折,嬛倾倚而低昂”出自汉,张衡。
第96章 瓮中捉鳖(上)
三月水暖,垂柳如丝绦,牡丹园已经停工,一行人又一道过来赏玩。用了午饭后,女眷们进了一个园子点茶投壶。男人们则在另一个园子里行酒令。
芙蓉已被抬了容姨娘,用程老爷赏她的羽线绉纱做了撒花裙,半隐半现的银线和着漫天粉蕊,轻盈的绉纱在阳光下如碟翼灵动。容姨娘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丫鬟点了杯茶过来,看也不看一眼,“药煎好了么,吃药前不得喝茶,你是存了什么心?”
言罢摸了摸肚皮,“老爷以前夸我打马球英姿飒爽,我倒是腿痒想跟过去凑热闹,哎,有了身子就是不方便。”
十来个美妾恨的牙痒痒,程家有个行酒令的法子,由女伎们分两队打马球,男人们押赌喝酒,有时候一赌就赌上一下午。女伎们讨好男人,还得一边打球一边注意姿容,半天下来手脚就没了知觉。牡丹园里没有专门的马场,所以就只能牵了十匹马让十个妾过去给他们助兴。前十个妾体力不支就换一批上去。
----玩物跟姨娘自然不能比了!
筠娘子看容姨娘装腔作势,这些日子不仅从程老爷那头讨了几个丫鬟,腾出来一个独立的院子里开小灶,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丁香打趣道,“老爷子嗣单薄,若是一举得了幺子,前头还有两个兄长宠着,那还不是宠儿如宠孙了?”
徐氏冷笑,“丁香好一张浑嘴,儿便是儿,孙便是孙,这话休得乱说!”搅茶的手滞了滞,“孙子顶多就能博些宠爱,属于儿子的东西,岂是孙子能比的?”
容姨娘手心都是一把汗。好在徐氏把眼光转到了筠娘子身上。
这几日徐氏在程家上下散播开了,筠娘子和程琦的青梅竹马谁人不知,再说当初徐氏奉程老爷的意思,备礼去宋家换帖,那叫一个声势浩大!下人都以为程大少爷喜事将近,此事却戛然而止,程老爷的脸都黑透了。饶是程老爷勒令下人住嘴,筠娘子被毁了名节的风头依然如星星之火的烧了起来。如今旧事重提,总有不长眼的奴婢在周内司的院子外嚼舌根。
徐氏就是一根贱骨头,以为这等雕虫小技就能压了筠娘子一头,眼下又没周内司在旁边撑腰,还不得瑟开了!
“京城里的贵女都喜欢打马球,做了内司夫人以后可免不了这些应酬,要不筠娘过去试把手?……合着里面也没有外人,都是自个舅舅和表哥……何况还有周内司呢,容姨娘不也说了,当初老爷就是看她马球打的好,要不怎么连身子都怀上了?这比拈酸吃醋好用多了,也算是当舅母的忠告了!”
桂桔捶了捶捏徐氏的肩膀,带头抿嘴笑了起来,容姨娘和美妾们也跟着笑。
刚巧这些日子桂桔一直在周内司的院子里服侍。下人们可哄笑开了,先是芙蓉,又是桂桔……两人还未成亲,这置正妻的脸面何在?这也罢了,周内司不能行男人事也传开了!
……不能人道还要女人干嘛,这不是摆明了打筠娘子的脸!
筠娘子冷眼一扫,“商户人家的女伎都这般没规矩,程太太要是不管管,传出宠妾灭妻的名头可就不好喽!做人姨娘,也就搏点宠爱和肚皮的能耐了,徐氏要是这般教女,这是指着五娘日后与人为妾么?”
----宠妾灭妻,是官场拿来互相倾轧的名头,程老爷这么多年就从来不在规则之内!
两人都是脸一阵红一阵白,桂桔给程五娘端了杯茶,程五娘赶紧咽下方平息了怒火,桂桔笑道,“人说妻要子、妾要宠,内司夫人一个都沾不上,在这拿风凉话玩笑你们呢,太太和容姨娘何必当真?”
徐氏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她就知道桂桔是个聪明的,进了周内司的院子又爬不上周内司的床,周内司和筠娘子迟早要走的,桂桔还不指着她过活?桂桔是家生子,六岁便养在她的房里,是名副其实的大丫鬟了,果真不枉养她一场!
筠娘子笑的惬意无比,“人哪,就是想不开,为了子嗣和宠爱,哪个不是一条血路杀出来的?到百年之后,有人在身后烧香,就有人在背后诅咒……我是一品诰命,又不缺身后烧香的人,身后事都妥了,这辈子不若过的快活一点!我若像程太太你这样,明明心里把妾恨得要死,却一个二个往程老爷床上送……这是没有身份的正妻才干的事呢!”
----这真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子该说的话!
徐氏被气的快吐血,容姨娘赶紧煽风点火,桂桔赶紧给她顺气,把宠妾和忠奴的角色扮演的无可挑剔。
筠娘子眯起了眼睛,就不知等会换了一出戏,她们该怎么个演法?
**
筠娘子撂下她们,借消食去河边闲走。粼波水面在阳光下潋滟一片,拂柳垂影。
筠娘子蹲□,拨了下河水,杨武娘允诺过带她去护城河放水灯……以至于她每每看到河水便能晃神片刻。筠娘子看着水中倒影的龙凤冠,怅然的叹了口气。
----以至于周内司转着轮椅过来,便看到他的傻妻子这副模样。
筠娘子听到背后的咳嗽声,仿若秘密被洞察一般,仓皇的站了起身,脚在湿润的石头上猛的一滑……
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腰!
手臂的力量把她带到了胸前!
她整个人靠在了周内司的身上,娇臀坐在他的大腿上,香背紧贴着他激跳的胸膛……这样猝不及防的接触,让他直觉自己会快活猝死……她柔软的如同随风摇曳的垂柳,把他缠死算了!
她惊慌侧脸,刚好周内司也一个侧脸,两张脸撞了个正着……鼻子撞鼻子,嘴就要贴嘴!……
“啊……你这个臭蛤、蟆!”
周内司委屈的把脸撇走,“咳……咳……咳……”周内司咳的断肠,手箍着她的腰,恨不得把她揉进去,胸腔搏动的就跟哮喘断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