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运气好的话,布条的长度足够她平安落到地面;运气不好的话,她会栽入外头浑浊的河水里,生死不明。
不能犹豫了,时间不多了。
万一一会儿被人撞见,她接下来的命运不会是一道选择题。
凯西凝视着深渊般不可见底的下方,突然扯出一抹真心的微笑。
——呐,如果我还能幸运地活着的话。
我想我一定会珍惜生命,再努力一次,看能不能在不放弃家人的情况下,争取和你在一起。
伊兹密,我等不来你了。
当终于奇怪房里怎么始终不见任何响动的部下们心怀忐忑地敲响木门,发现情况不妙闯入其中时,除了地上已经转为冰凉的尸体和凝固完毕的血迹外,杀人凶手像深夜的迷雾般消失在房间里,不知去向。
灯油筒里劈劈啪啪地燃烧油脂,静静绽放着在夜风中摇曳的微弱火苗,映在众人目眦欲裂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正式进入真正的甜蜜卷了~~~XD
被我炮灰掉的吉坦达修:
104情投意合
黑暗中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正下着一场倾天覆地的瓢泼大雨。
因得到充沛雨水作为补给,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之间的流域也随着它们的泛滥渐渐扩大。
下游的森林里,一座破落的神殿中搭起简单的床榻,神色焦虑的众人兀自忙碌着。
“王子,”头发湿淋淋的奈肯将顺手捎来的托盘放到矮小的木桌上,汇报道:“除开你特意吩咐留下的乌利亚外,其余人已经被尽数灭杀了。”
不是说不能就地处决亲姑妈,更谈不上还有一星半点的情谊,而是伊兹密不想因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惹得父亲不快。
那毕竟是父亲的亲姐姐,即便谋逆,也抹杀不掉他们之间的血缘。
况且,伊兹密十分清楚某一点:无论交到谁手上,乌利亚再不可能有上次的好运了——她必死无疑。或许曾经的比泰多王放虎归山是出于一时不忍,但凭他睚眦必报的刚烈性情,绝不可能会容忍第二次,反倒会将最后一点童年留存下来的美好记忆都毁个干净。
也好让父王看看,当初他因顾及少时情意、一时手下留情从而做出的猫腻,多年后的今天究竟收获了什么。
对不知感恩的豺狼心生恻隐,指望对方好自为之,又有多么天真。
有野心没有错,关键是实现目标的方向和做法。就算是凶名在外、以残忍冷酷的表现被世人恐惧的父王,对待家人的时候也有柔软的一面。
——纵使宠*舞姬,夜晚也还是与王妃瑟碧尔睡在同一张大床上。
——纵使常年在外,归国也还是记得关心嫡亲子女的生活和快乐。
权欲熏心的乌利亚和吉坦达修使出的手段早就没有分毫人性。要是表哥真是有能力的人、能带领国家走向更好的未来,与之公平竞争不无不可;然而诸多证据都足以证明,对方只是个鼠目寸光、目光狭隘、小肚鸡肠的莽夫。
这种没有温暖和体恤人民的心,眼里只看得到权利的人登上王位,对整个国家会是一场浩劫。
他不会给父王怀念其姐、回味岁月沉淀的记忆碎片的机会的。而要令他牢牢记住这源自冲动犯下的黑历史,也令心思歹毒自掘坟墓的姑妈表哥永世不得翻身,被世界上最亲的人厌弃彻底,破灭掉最后一丝获救的希望。
“吉坦达修呢。”
伊兹密心不在焉地听着,头也不抬,兀自细心地弯腰给床上的女孩擦去额际冒出的汗珠。
从被救上来开始,她便没停止过微弱的呓语。
随军的医师说她幸运地并没有遭遇外伤,昏迷不醒的原因应该与浸泡在冰冷的河水里过久有关,发完热喝上几剂药应该就没事了。
伊兹密却不抱有这么乐观的看法,虽说没有当众质疑对方,却片刻也不愿将锁定在她身上的视线移开。
呢喃着‘爸爸妈妈’的时候她还大汗淋漓,秀眉紧蹙,小脑袋在枕头上左右晃个不停。
哪怕他不懂那两个重复发音的叠词是什么意思,也能大概猜到一二。
最让伊兹密心如刀绞的是,那两行源源不断地沿着她眼角静静流淌下来的清泪。
明明还在昏迷,却泪流不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令她如此悲哀痛苦,自愿封闭了自己。
伊兹密不明白。
这份在胸口酝酿的、揪心的痛仅次于获救时发现手腕上这奇怪物件的时候。联系起奈肯欲言又止地吞吐说出的话语,凭他的智慧,自然轻易就推断出当时是怎样一番情景了。
霎时间万念俱灰。
他还没来得及为她表露出的隐忍*意而欣喜若狂,就宁可相信她绝情地袖手旁观而不是亲赴险境。
要是他的猜测没错,她这趟只会凶多吉少。
伊修塔尔女神啊。
——他宁可她永远都不会*上他,也不想就此失去她,让她默默地牺牲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
——她是他天地间唯一的挚*。
……若是失去了她,他梦寐以求的幸福也会被一并永远埋葬起来,在暗不见日的泥泞中黯然腐烂。
先前在急流湍涌的河里不抱希望地搜寻表哥一行人的下落时,却意外发现了随波逐流的她。伊兹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当重新将那娇软温热的身躯揽入怀中,如死灰的心脏又开始恢复跳动,他才恍然意识到这是再美妙不过的现实。他一边由衷地大声赞美着伊修塔尔女神的慈悲,一边就恨不得亲自去把那过去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看做敌手的所谓表哥给生生大卸八块。
然而为了能第一时间得知她的身体状况,他强忍住大开杀戒的冲动,把事宜全权委任给义愤填膺的奈肯,自己携带着小半人马回到这临时驻扎地。
女神啊……
我赞美你,没有让我失去心*的她。
“关于吉坦达修……”说到这,奈肯脸上闪过抹不容忽视的骄傲,兴奋地解释道:“得到了公主亲手施予的制裁。若不是他的死讯实在出乎众人意料,伤心欲绝的乌利亚也不至于任由底下人犹如一盘散沙般乱作一团。真不愧是未来的王子妃……”
再接着,等待着他们的就是被杀气腾腾、军备精锐的比泰多王子近卫队给一个不落地一锅端掉的命运。
没有了血统同样高贵的吉坦达修,等同于骤然失去唯一的夺位希望,十年来背井离乡的躲躲藏藏成了无用功,呕心沥血的耕耘化作泡影,不少人承受不起这个沉重打击、当场就彻底崩溃了。
得此喜讯,伊兹密的脸上却不见半点愉色。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蓦地出言打断了奈肯的喋喋不休:“好了,将军辛苦了,去休息吧。”
不要制造噪音干扰到凯西休息。
伊兹密委婉地赶着人,浑然把其他人也可以帮忙照顾她然后自己去隔厅细听战报的事实给忘在脑后。
“明天一早就启程回我都城哈图萨斯。”
“是!”恢复冷静的奈肯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办了件毛头小子级别的傻事,赶紧亡羊补牢般迅速撤离。
只是一转身又忍不住抹了把欣慰的泪水:历经百般波折,王子的恋情总归是要苦尽甘来、迈上正轨了吧?
伊兹密凝视着沉睡的娇媚面容,满怀愧疚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更衣上榻,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
让她担惊受怕,是他的疏忽。
没能保护好他,是他的无能。
以后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他会尽己所能,使她一生无忧无愁——只要她愿意。
那种唯恐失去她、痛彻心扉的苦楚,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她能为他做到这一步,象征着他历来苦恋的心得到了回报,并且令他明白了*的真谛——与其强迫她不甘不愿地陪在身边,还不如放手让她快乐。
当初拉巴鲁大师委婉劝导他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吧。
只要她还在这广阔的天空下,幸福地活着就好。
环着她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按捺着那份心下的酸楚,伊兹密凑近她的发间,深深呼吸一口,藉由少女特有的馨香才能再三说服自己躁动的惧意——她真的平安回来了。
遗憾的是,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渡完这个一度拨冗起伏、惊心动魄的夜后,凯西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的征兆。
她仿佛要就这么沉浸在深沉的痛苦中,苏醒不来。
伊兹密虽然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就长双翅膀飞回去把首都里最好的御医揪来给她看诊,却更害怕行程太赶的话会令她受到颠簸对病情造成不良影响。利弊权衡过后,只好放弃了抱着她共骑的美妙想法,而是去最近的比泰多城塞中找城守要了量最稳固的车舆临时改装成舒适的软轿。
战车经验丰富的奈肯兴致勃勃地自荐上前担任车夫,伊兹密没有拒绝,反倒自然而然地窝在这对他来说显得太过狭小的车身上,让软绵绵的凯西能安然偎依着他这个会自动发热的靠垫。
他们的躯体亲密无间地贴合在一起,没留下哪怕是一点缝隙。
随着车队的行进,伊兹密有些甜蜜地发现,她被他纳入怀中感触到火热的体温时,会停止轻轻的颤抖、主动往更深处乖巧地蹭蹭,甚至连断断续续的呓语声都没那么急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