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让了绣橘坐,又亲自给她沏茶,绣橘喝了一口,十分感叹:“真是好茶,和我们府里吃的,比起来,我们府里吃的那是什么?”
紫鹃噗嗤笑出声来:“这什么话,委署前锋尉孙老爷家里,难不成连一杯好茶都吃不起,不过是我这里的茶,你喝着新鲜罢了?”
“我哪里是哄你的?他孙家倒不是真穷,好歹几代京官,外头还有几家铺子,奈何压根不把我们姑娘当奶奶看待,现在姑娘吃的,用的,哪件不是从娘家带过来的,他孙绍祖又给老婆添过什么,漫说什么好茶了!”
绣橘越说越气愤,不觉直呼起孙绍祖的名讳。
这一番话,紫鹃倒真相信了,之前的“紫鹃”和绣橘,是真的要好,否则也不会当着自己的话,没遮拦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不过,内里详情,才穿越过来没多久,又是丫鬟身份的她,是不清楚的,也只是在贾府之时,零星地听人议论而已。
为了避免多说多错,紫鹃也只能干笑两声,含含糊糊地安慰了绣橘几句。
绣橘喝了半盏茶,便从随身带着的篮子里,取出几件绣品,有帕子、鞋面,还有一幅床围,
也不绕弯子,径直将绣品往紫鹃手里一放:“紫鹃姐姐,我来探望你,没什么拿得出的礼,这是我闲里做的,还望姐姐不嫌弃才好。”
她说着自谦的话,口气中却不无骄傲,紫鹃轻抚着一方帕子,果然是花色鲜艳,绣工精美,纵然她和黛玉平日都不怎么做针线,也能看出这里头的工夫。
为了不让绣橘觉得自己见外,紫鹃忙赔了笑脸,小心地说:“怎敢嫌弃呢?往日在院子里,谁不夸赞你的针线?如今我看是越发做得好了,喜欢还来不及呢!”
“我也就这点儿本事了,平日也托府里的嬷嬷,拿出去淘换几个小钱,唉。”
紫鹃见“过去的事”自己总算没说错,也暗松了一口气,坐在绣橘身边,挽了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我好得差不多了,兴许过不了几日,就要回去王府里头服侍王妃,妹子若得了空,不妨再来找我叙叙话。”
她是莫名其妙闯入红楼世界的穿越女,当然不是真和绣橘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只不过她本性就直爽重情,又颇有几分仗义之心,如今听绣橘描述和迎春主仆俩的不堪境遇,自然更生怜悯。
绣橘本就是带了目的而来,听紫鹃这样说,赶紧趁了话头:“既姐姐这样说,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今日来,就是求姐姐好歹拉拔我们二姑娘一把的。”
紫鹃也是聪明人,立时明了,可这事她跟黛玉提过,是被笑作荒唐的,此时也不敢就应承下来,只好故作不解:“这倒难住我了,我一个才脱了奴籍的丫鬟,怎有本事拉拔二姑娘?”
“姐姐纵不能,林姑娘,啊不,北静王妃却是能的。”绣橘急切地说,“只要王妃一句话,姑爷断不敢再糟践姑娘。我倒是不怕他,只二姑娘委实太可怜了!”
“哎,这就更为难了,莫不成让王妃将你家姑爷提到跟前,狠狠申斥一顿?她过去就是那样清高,不爱理会闲碎短长的性子,如今更不会插手别人家屋里头的事。”紫鹃爱莫能助的拍了拍绣橘的手背,心里却没停止转心思。
她是很情愿帮迎春主仆一把的,可怎样个帮法,还得仔细斟酌,别到时惹得王妃不快,或是失了她的体面才成。
“姐姐想得岔了,王妃万金之体,我怎敢让她去受姑爷的气?只求姐姐方便之时,在王妃耳边提上一提,说偶尔请二姑娘过王府坐上一坐,姐妹们叙叙旧,也彼此解闷,这样可好?”
紫鹃明白了绣橘的用意,无非是想让迎春有机会,跟贵为王妃的黛玉多亲近亲近,这样一来,孙绍祖只道北静王夫妇看重迎春,当然不敢太为难她。
绣橘的想法未免卑微可怜,但总算是个妥当的法子,姊妹们各自出阁后,不比在家做姑娘,反倒更方便出门走动,王妃也颇同情二姑娘的,只要自己机会瞅的准,话说得动听,这事倒也不难。
紫鹃当下答应下来,绣橘自然千恩万谢不提,她出来也有些时候,怕回去迟了,又出什么叉子,平白吃孙绍祖打骂,便起身跟紫鹃告辞。
紫鹃倒是想亲自相送,又担心莲渡回头责怪,正好翠儿回来,就烦她将绣橘送出山门外。
不多时,翠儿转回头,却又领了一个人进来,也是紫鹃熟识的——北静王府的一位管事媳妇,叫罗大用家的,说是替王妃传话给紫鹃姑娘,若是身子没有大碍了,过上两三日,就派人接了她回府。
听了这话,紫鹃自然喜不自胜,莲花庵上下人等,纵然对她关照有加,奈何寂寞无聊得很,加之十分想念黛玉,早就巴望着要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正文 81
有陆夫人在座,尽管她也很和气,还不住的夸赞自己美丽,字写得好,通身大家闺秀的气派,反倒使黛玉更不自在,草草应答了几句,便向二人告辞。
陆曼兮忙起身相送,不无歉意的说:“不知林姑娘住在这里,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儿,林姑娘如此人物,要随意送些钗环首饰,未免就俗了。”
黛玉倒没想到这一层,听她这样说,只得笑了笑,低声谦让:“不必,夫人的心意黛玉领了……”
“应该的,下一回我还来,只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
陆曼兮的热情,让黛玉有些难以消受,正不知怎样再推,一旁的莲渡过来说:“曼妹也不必忙了,王爷早送了见面礼儿给林姑娘,你们是一家的,备一份礼就成了。”
黛玉连忙称是:“是是,夫人真别另外费心了。”
陆曼兮却柳眉一扬,似乎很意外的模样:“呀,王爷送过了么?只不知道是有哪些东西,林姑娘可还喜欢?”
她问得唐突,黛玉未免尴尬,无奈含糊其辞地勉强笑答:“嗯,多谢王爷、夫人的恩典……”
陆曼兮又格格的笑起来,问莲渡:“这恩典只是王爷的呢。姐姐,你可觉得有趣么?王爷从前送我们的,无非也就是衣裳钗环,几时会懂起女孩子心思了?”
她这一番话半含了酸意,听得黛玉更是满心不快,又不能表露出来,只想着快快离去。
果然莲渡也正色地说:“曼妹,林姑娘是客人,这些话你只管打趣王爷,却别在她跟前混说。”
陆曼兮像是对她仍有些害怕,面色一红,讪讪的应了声:“是……”
莲渡走到黛玉跟前,执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曼妹平日就爱说笑,家里都是说惯了的,一时没留意,姑娘莫放心上。”
黛玉心下感激,赶紧说了声不妨事,向莲渡和陆夫人告辞,出门之后才大松了口。
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林黛玉仍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北静王爷给自己送礼,固然是没想到的,但若是为了父亲当年的渊源,也是人之常情,无非王爷特别念旧罢了。
这陆夫人还真好笑,以为王爷在自己身上,多么的肯话心思呢,纵有,也是瞧着自己亡父,以及莲渡师父的份上。
北静王谈吐温雅,谦和蕴藉,这陆夫人若只一味吃醋,甚至在外人跟前失礼的话,恐也难得王爷喜爱,相较起来,莲渡师父才让人由衷地亲近、尊敬。
她正浮想联翩,忽然又省悟,王爷的妻妾,与自己何干,好端端地去评说人家做什么?
黛玉觉察到不妥,如果刚才失礼的是陆夫人,这会子自己岂非也是失礼,赶紧断了这念头。
黛玉走后,莲渡仍微有愠意地提醒陆曼兮:“曼妹,林姑娘尚待字闺中,又是冰清玉洁的性情,你刚才当真是冒犯她了。”
“姐姐莫生气,我再不敢啦。”陆曼兮忙跟莲渡欠身道歉,然而抬起头时,又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笑问,“王爷从未给闺阁女子送过礼,又特地留了林姑娘在庵里,莫非真没有一点儿特别的意思?”
莲渡淡淡的不置可否:“有没有特别的意思,你该去问王爷,我怎会知道?”
陆曼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幽怨:“王爷自小就跟姐姐最亲,自姐姐出了家,他纵有心事,也不大跟别人说了。这不,千里万里地远赴边塞,身边也不肯带个人照顾。他若真心喜爱林姑娘,倒也是件好事……”
“阿弥陀佛!”莲渡截断了陆曼兮,坐上禅床,闭目盘膝,像是不想再跟她说这些,“我该做功课了,曼妹你自回去了吧,今后若没事,也不必常来,否则于我清修不便。”
“是是,姐姐且自保重……”陆曼兮不敢有违,深深了施了一礼,便掩门退了出去。
在她背影消失的一瞬,莲渡的眼睑反而漏出一线光华,微微半闭着,若有所思,良久,唇边泛起一抹薄而温暖的微笑。
雪雁一路伤心,回到宝玉和宝钗的住处,进了院子,看见宝玉独自在芭蕉树下徘徊,身边却没有人一人陪着。
她未免担心,忙上前问他:“二爷才好,怎不在屋子里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