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莳嘿嘿冷笑两声:“你答应了?穆大人呐,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你答应了,北静王夫妇那头还不见得答应呢!”
自从知道了要纳紫鹃为妾,穆苒不知不觉的,已在心里存了一份期待,有时一天忙碌完了,独自站在窗前,迎着晚风,对着烛光,竟会忍不住遐思联翩。
若是娶了那个伶俐的丫鬟,和她说说话,猜想她那双灵动的眼睛下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或许真能解解闷。
至于午夜梦回,清晨早起,更有一些蠢蠢而动的念头,连他自己都羞于回头再想。
总之,他只道这桩亲事是水到渠成,绝无难处的。
没想到,穆莳居然说,北静王夫妇未必答应,他心头一惊一急,一大步就踏到穆莳跟前,迫切地追问:“为什么?”
穆莳两眼一瞪:“我怎知道?这个水溶也真古怪,不就是个丫鬟么,许给你做屋里人,还得听她本人愿意不愿意?”
原来是这样,想来是王妃同紫鹃情分深厚,又才得了她舍命相救,更不肯勉强了她吧。
穆苒默然思忖,想得倒对了七八分,只是内心越发忐忑,如此说来,紫鹃是愿意嫁给自己不愿呢?
穆莳犹自坐在那里唠唠叨叨:“老四你也是的,既没对那丫鬟做出什么真事来,为什么不跟我直说?累我巴巴地到北静王府替你说亲,闹出好大的笑话,还白讨了个没趣,要我说,他们肯也好,不肯也罢,我老穆家的男人,还怕讨不着一个妾不成……”
穆苒却没有他这样想得开了,他一旦认定了要娶紫鹃,真恨不得此刻就飞到她身边,问出她的真意来!
正文 80
莲花庵虽是北静王府的家庙,但莲渡广结善缘,逢着每月的初一、十五两日,也会大开山门,接纳香客,但莲花庵地处偏远,加之近日北静王又加派了护卫,故而并无多少香客上门来。
这一日又是十五,小尼照例在山门外洒扫,见远远驶来一辆牛车,虽有些简陋,却齐整洁净,缓缓停在山门外,不一会儿,从上头下来一个青衣少女。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梳着两把抓髻,一边斜簪了支银钗,同样简朴中透着素净麻利之气。
她吩咐车把式将牛车赶到道边候着,自己则挽了一只竹篮,有些畏惧地望了一眼山门两边执戈肃立的卫兵,稍有迟疑,还是款款走了过来。
小尼忙停止洒扫,合十诵佛,问那青衣少女:“施主可是来进香的么?”
青衣少女忙敛衽还礼:“敢问小师父,庵里可是住着一位叫紫鹃的姑娘么?”
“紫鹃姑娘?”小尼似乎有些吃惊,又把青衣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
“是的,她是北静王妃的贴身丫鬟。”青衣少女看出小尼的犹疑,赶紧又介绍自己,“小师父莫要担心,我和紫鹃姐姐是早就相识的,烦请小师父通报一声,只说跟二姑娘去了的绣橘,前来探望她就成啦。”
“跟二姑娘去了的绣橘?”小尼不放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是,有劳小师父,我就在这里候着。”绣橘将篮子往地上一放,垂着双手交叠在身前,越发谨慎守礼的模样。
在此将养了一段时日,紫鹃痊愈得差不多了,只总在屋里呆着,又不得随意动弹,更觉憋闷得慌。
这一日,她估算着莲渡正在前头佛堂做早课,而翠儿昨日也说,这几天清朗,正好浆洗衣裳被褥,左右无人看管她,便偷偷打开房门,溜出庭院,果然是青天流云,阳光遍地,呼吸一大口湿润清新的空气,肺腑间说不出的畅快。
紫鹃又伸直手臂,拔了一个老大的懒腰,背部的伤口早已不疼痛,只皮肉还有些紧紧的不大舒服,反而是多时不曾活动,筋骨老大的不灵便。
看来,东安郡王送来的药果真是好物,想来不用几日,就可以回去林姑娘身边了吧?
这事琢磨来琢磨去,就是没琢磨明白,东安郡王怎么就舍得,将如此珍贵的药物,使在一个丫鬟身上?
若说是穆苒所托么,那个郑大娘又说不是,况且那位铁心冷面的穆大人,会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和手段么?
嗯,也难说得很,那些个公子王孙的,什么款式的女人没见过,或许回过头来,反倒觉得自己这样,与这个世界稍稍违和的小丫头,有点儿新鲜感也说不定。
也就是这样,不会更多了,他爹是郡王,他自己是大官儿,这种人物恋爱娶亲,都要翻查人家三代以上的,自己是什么,一个奴婢而已!
紫鹃在一片晴光花影中胡思乱想,不觉嗤笑了一声,既得意,又不屑,穆苒和那盒来得古怪的圣药,就只当是她穿越之旅的,一段温柔而短暂的插曲而已。
既然动听有趣,姑且也就听听吧,是绝对不会沉溺于其中的,紫鹃心情轻松的想当然。
空荡荡的庭院中,只有自己一人,和地面上拖长的影子,望着迎风摇曳的那丛修竹,紫鹃忍不住又想,能不能趁着四下无人,耍几下把式舒活舒活筋骨呢?
可别日子过得太舒坦,往日的功夫都荒废了,万一将来还穿回去,靠什么来吃饭?
此念一动,越发心痒难挠,她正要在竹丛中,寻找一支细短的竿子,忽然听见身后不远,传来一声惊呼:“呀,紫鹃姑娘,你在找什么?快别乱动,我来帮你找吧!”
紫鹃循声回望,只见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尼。
她伶俐地将一支耳环摘在手中,笑嘻嘻的说:“是慧心师父呀,没什么事,就我适才出来走走,不小心掉了耳环,你瞧,这不已经找着了?”
小尼姑慧心见紫鹃白生生的掌心,果然躺着一只金耳环,而她也神清气爽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扶住紫鹃,连声叮咛:“住持和莲渡师父都有吩咐,姑娘你还不曾大好,千万不能累着,碰着,这就回房歇着吧?”
紫鹃暗叫了声倒霉,不甘心这就回房闷着,便赔笑跟慧心打商量:“我才出来没一会子呢,要不这么着,我只在院子里缓缓儿走几步,保管不累着、碰着,可成么?”
她只道这小尼脾气甚好,多半不会拒绝自己,没想到她马上摇头:“紫鹃姑娘你还是回房吧,外头有位客人,指明是来探望你的呢。”
“客人,是谁?”紫鹃又是讶异,又是振奋,讶异的是究竟是谁人,振奋的是终于来事了。
“也是位姑娘,瞅着也只有十五六岁模样,对了,她说是跟二姑娘去了的绣橘,先前和紫鹃姑娘你要好的。”
“绣橘,绣橘……”紫鹃念着这个名字,在记忆中搜寻着。
慧心见她一脸的茫然,紧张地问:“怎么,姑娘不认得么?那我回了她去。”
“啊,不不,我认得的!”紫鹃连忙拉着慧心,“是我病得有些糊涂啦,竟一时没想起来。”
她总算及时想起,这个绣橘,该是二姑娘迎春的贴身丫鬟,跟着她陪嫁出去的,记得迎春嫁的是委署前锋尉孙绍祖,曾经在黛玉归宁的家宴上出丑过的,当时自己还撺掇黛玉,要北静王训斥她。
当时后院的女宾里头,有没有绣橘在服侍,却是记不清了。
再者,就算绣橘真是跟“紫鹃”要好,可那是发生在穿越之前的,自己这个冒牌货,可不识得她。
慧心又小心地问:“那要请进来么?”
若是不见,这事被绣橘传扬出去,自己除了落个势利的名声,弄不好还会身份穿帮。
“烦劳师父,将绣橘妹子引到这里来吧,我就在屋里等着。”
紫鹃只得回房静候,揣摩着绣橘的来意,以及一会儿她可能说些什么,要如何应对才不至于漏破绽。
可惜她对绣橘可说是一无所知,想了好一会,仍是毫无头绪,算了,相机行事,见招拆招吧。
半盏茶工夫,外头有些声响,听见帘外慧心的声音:“紫鹃姑娘在里边么,我把绣橘姑娘请过来啦。”
紫鹃忙站起来,走到门边,亲自打起了帘子。
只见慧心身边,果然跟着一个青衣少女,略瘦的瓜子脸庞,薄薄的施了脂粉,虽称不上美貌,但眼神干净灵动,第一眼就印象不错。
好吧,这是“旧识”,怎样也得装作亲近些才好。
紫鹃正要堆起笑容,主动跟绣橘打招呼,后者却先一步,上前握了她的手,眉眼弯弯的满是笑意:“好一阵不见紫鹃姐姐,我听说姐姐生了病,在这里将养,心里正担心着,谁知这一见,我倒放心了,姐姐不知气色好,也比先前更丰润了!”
绣橘说的风趣亲热,连带紫鹃也跟着自在了不少,摸了一把面颊,苦笑着说:“谁说不是呢,成日里就躺着,不是吃,就是睡,日子过的饲猪一般。”
“啊哈,瞧姐姐说的,我倒觉得姐姐胖些儿,倒越发好看呢!”绣橘也掩嘴而笑。
“哟,再这么着,我就要胖得走不动了!”
两人都是爽快的性子,三言两语的竟然就投缘了。
尽管绣橘觉得,眼前这位“紫鹃姐姐”,和从前相比,似乎很有些不同,但她对自己亲热,正是求之不得,也就不再往细里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