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或许从未爱过自己,又或许曾经爱过,只如今他的爱意,已全部给了王妃。
那位清高而美丽的王妃呢,她又会怎样?呵呵,没有一个女人,能够真正情愿丈夫身边,有另一个女人存在的……
到了日常起居、待客的小厅外,陆曼兮脚下又住了住,微微抬起下颌,以平日在下人面前,端庄、婉约,又有些骄傲的姿态,不急不缓地走了进去。
座上坐了魏仁博夫妇,随行的两名管事媳妇,另外还有一个男子,套一身玄色粗布袍子,帽子压到眉上,又低着头,看不清面貌,只依稀觉得熟悉。
魏仁博夫妇间了陆曼兮,也立即站了起来,保持着往常微微躬身回话的恭敬态度。
“魏大爷,魏大娘,今儿个你们来,有什么事就直说了吧,我不喜欢兜圈子。”陆曼兮淡淡说了一句,款款坐下。
“陆姨娘,你且看看,他是谁人?”魏仁博一指身后的男子。
那男子一直很拘谨惶恐地瑟缩着脖子,这会子听魏仁博的话,方才抬起头来,颤声叫了句:“曼,曼儿,我是哥哥啊!”
陆曼兮不啻在头顶响了一记焦雷,震骇地向那人看去,果然是陆大娘的亲儿子,她的义兄陆保生!
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真实得宛如梦寐,陆曼兮犹自不大敢相信,颤抖着又叫了一声:“真的是,哥哥么?”
“曼儿,是我!”陆保生和陆曼兮握手交握,泪水早流得满面都是,“是北静王爷,派人将我救了出来。”
“是王爷?”
陆曼兮霍的转头,魏仁博虽笑而不语,但已足够证实她的疑问。
“那,那妈妈呢?她在那里?”陆曼兮想到一个更为要紧的问题,那就是陆大娘的安危。
“姨娘宽心,王爷已将陆大娘安置在一个极稳当的去处,回头我就送姨娘和陆爷前往。”答话的魏仁博家的。
“那就好……”陆曼兮眼睛一阖,吁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
然而,缓过神来,蓦地又发觉,刚才魏仁博家的话里头,还有一句大有深意。
“回头就送……我和哥哥……一块儿出府?”
魏仁博轻咳了一声,像是也有些惋惜,但仍是清清楚楚地说:“姨娘,王爷和王妃吩咐下了,请姨娘和小玲珑,即刻跟随这位陆爷一道启程,接了令堂,速速离开京城,王爷和王妃已做了周全的安排,只从今往后,姨娘你莫要再回京城来了,于人于己,都是更好的。”
“王爷他,他要逐我出去,连见也不再见一面么……”陆曼兮身子一晃,舌根涩涩的。
这样的结果,她虽并不感到意外,但仍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怆然。
魏仁博家的也是一声叹息:“唉,姨娘,葳蕤她已经醒了,其他的话,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方便多说。王妃能做到这般,实是,是仁至义尽,你那样对她,她纵是个圣人,也断不可能再让王爷见你。”
陆曼兮昏昏噩噩中,又是一省:“你说,这些是,是王妃的意思?”
魏仁博家的奉命而来,自然也不瞒她:“不错,王爷也是听了王妃的话,才让人接了陆大娘和姨娘的哥哥出来,这么说了吧,包括那些屋子和田地,也是王妃的意思。姨娘听我一句话,别太看不破,就这么出去了吧,往后的日子,未必就不好。”
“好,好,我全明白了……哥哥,小玲珑,我们走吧。”陆曼兮惨淡一笑,在不多话。
这位王妃是“圣人”么,必然不是。但她确实比自己更加了解王爷,她得到他的爱,也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他更加一心一意地爱她。
林黛玉黛玉对她的“恩情”也好,水溶对她的“绝情”也好,只要踏出这一步,她就和这里,和这些人,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甚至留在这里的痕迹,不需要多久,就会消散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流水姑娘的地雷!JJB倒再其次,主要是鼓励暖心啊,冷文作者这里给作揖了!
正文 108
紫鹃陪着黛玉在房内做针黹,她在一个红缎小肚兜上绣了些东西,历时几日终于完成,便得意地展开给黛玉看,喜孜孜地问:“王妃,你瞧我绣得可好?”
黛玉瞟了一眼,不想扫她的兴,装作满意的样子:“比先前绣得好多了,可是一只凫水的小鸭儿么?”
紫鹃一窒,眉飞色舞的振奋表情一下子蔫了,悻悻地把肚兜扔回笸箩:“才不是,是停在草尖上的黄莺鸟儿。”
黛玉嘴唇张了张,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强忍着笑意安慰紫鹃:“又不是没人做,你何苦太费神弄这个?我也是闲了才刺上几针,消磨时光罢了。”
她原本对针黹女红并不十分上心,先前还在贾府,偶尔为贾母做双袜子,都能磨上个把月,自怀有身孕,才忽然来了兴致,亲自动手做些小肚兜,小衣服什么的,紫鹃闲了也过来凑趣,奈何手艺不精,多半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黛玉不免有些纳罕,毕竟“紫鹃”先前做的一手好女工,自那夜之后,整个人全变了,原本谨小温和的性子,变成了爽快麻利,遇事极能拿捏决断,时时能替自己出主意,就是针线女红什么的,反倒不行了。
但黛玉并没有想太多,脱胎换骨的并非只有紫鹃,她自己何尝不是?昔时在大观园内伤春悲秋之际,怎会想到能有今日种种?
只不过近来不知为何,黛玉总感到,这种主仆相依的日子,不会延续太久了,是为了紫鹃要嫁给穆大人了么,似乎又不单纯是这样。
“紫鹃,今天初几了?”
“二十八了吧,王妃可是有事么?”
“嗯,贵妃娘娘的丧期,过去一半了。”
紫鹃这才明白,黛玉是想起了自己的婚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嘴角,低头收拾笸箩里的东西。
其实她的内心也很矛盾,有心想要留在黛玉身边,可又觉得,自己停留在这个世界,不知还有多少时光,必定帮不了黛玉一世的。
近日瞅着王妃说话行事,也大不像从前那个纸糊的美人灯笼。成为妻子,成为母亲之后,她必会越来越能干,越来越坚强,还有一个深爱她的王爷在身边,纵然身边没有了自己,她也会过得很好吧?
再说了,若是没有真真切切地爱过,拥有过,在这不知是否虚幻的世界,留下自己哭过笑过的痕迹,岂非白来了这一回?
外头传来小丫头脆生生的声音:“王爷回来了?”
紫鹃知是水溶自署中归来,便俯在黛玉耳边,轻笑着说:“王爷必定有体己话跟王妃说的,我去前头传饭,不在这里碍事啦。”
说着不待黛玉发嗔,赶紧捧了自己的东西,飞也似得溜了。
紫鹃出门时,正好遇见水溶,忙给他行了个礼,见在他身后,还跟着魏仁博家的,先是有些诧异,随即明白过来。
魏大娘九成是向王爷回话,将陆姨娘主仆送出京城的事,而王爷特地带了她来,为的是要魏大娘在王妃跟前说吧?
呵呵,还真是个懂得揣摩女人心思的男人啊。
“给王妃请安。”魏仁博家的进了房,不敢太靠内,就在近门的地方,给黛玉福了福,又向水溶投去询问的眼神,见后者颔了颔首,方才回话。
“禀王爷、王妃,两个时辰前,奴婢和我那当家的,已将陆姨……陆氏一家,送出了肃清门外,奴婢先折转回复,我当家的又再送了十五里,一路上很是顺利,也不曾招惹耳目,王爷和王妃的赏赐,已尽数留给陆氏了,奴婢瞅着,她嘴上虽然没话,心中还是识得好歹的,她的妈妈和哥哥都说了,此次出京,到死再不回来的,让王爷和王妃放心。”
水溶望了黛玉一眼,见她神色如常,静静地不见喜怒,便吩咐魏仁博家的:“知道了,下去吧,回头让人将西院那边收拾一下,改作客房便了。”
“是,奴婢告退。”魏仁博家的恭谨地退了出去。
待房内又只有夫妇二人,黛玉才站起来,笑着说:“紫鹃已传饭去了,王爷且坐着歇一歇,喝口茶吧。”
说着走到桌边,亲自要给水溶斟茶。
“哎,夫人,你不必忙,我不渴。”水溶跟着到了黛玉身后,从她腰侧伸出手,轻轻的取下了她手里的茶壶,柔声说,“夫人只须陪我略坐一坐,听我说几句话就好。”
黛玉噗的一笑,似是轻松开怀,却不转过脸,让水溶看到她的表情:“说话就说话,每日里不都在说,这么煞有介事的?”
“夫人,这话你不说,我也不说,藏在心里,我只会更加不安。”水溶顺势握着黛玉的手,拉着她就桌边坐下,又托起她的下颌,恳切地说,“夫人,我不瞒你,曼儿她做下这样的事,于家法国法,都该重惩,绝非这般轻易放过。只是,只是,唉,在未遇到夫人之前,她着实陪伴过我一些时日,也没有过逾矩出格的举动,我委实不忍将她送往顺天府,或是用家法从重惩治。只这事若由我处置,未免……未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