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鲁迅评红楼梦:
《红楼梦》是中国许多人所知道,至少,是知道这名目的书。谁是作者和续者姑且勿论,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在我的眼下的宝玉,却看见他看见许多死亡;证成多所爱者当大苦恼,因为世上,不幸人多。惟憎人者,幸灾乐祸,于一生中,得小欢喜少有罣碍。然而憎人却不过是爱人者的败亡的逃路,与宝王之终于出家,同一小器。
戚序本序:
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神乎技也,吾未之见也。今则两歌而不分乎喉鼻,二牍而无区乎左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此万万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记》一书。嘻!异矣。夫敷华掞藻、立意遣词无一落前人窠臼,此固有目共赏,姑不具论;第观其蕴于心而抒于手也,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似谲而正,似则而淫,如春秋之有微词、史家之多曲笔。试一一读而绎之:写闺房则极其雍肃也,而艳冶已满纸矣;状阀阅则极其丰整也,而式微已盈睫矣;写宝玉之淫而痴也,而多情善悟,不减历下琅琊;写黛玉之妒而尖也,而笃爱深怜,不啻桑娥石女。他如摹绘玉钗金屋,刻画芗泽罗襦,靡靡焉几令读者心荡神怡矣,而欲求其一字一句之粗鄙猥亵,不可得也。盖声止一声,手只一手,而淫佚贞静,悲戚欢愉,不啻双管之齐下也。噫!异矣。其殆稗官野史中之盲左、腐迁乎?然吾谓作者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譬之绘事,石有三面,佳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不逾一树。必得是意,以读是书,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天花,但闻香气,庶得此书弦外音乎?乃或者以未窥全豹为恨,不知盛衰本是回环,万缘无非幻泡,作者慧眼婆心,正不必再作转语,而千万领悟,便具无数慈航矣。彼沾沾焉刻楮叶以求之者,其与开卷而寤者几希!
张爱玲:
有人说过“三大恨事”是“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第三件不记得了,也许因为我下意识的觉得应当是“三恨红楼梦未完”。
戚序本序:
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神乎技也,吾未之见也。今则两歌而不分乎喉鼻,二牍而无区乎左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此万万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记》一书。嘻!异矣。夫敷华掞藻、立意遣词无一落前人窠臼,此固有目共赏,姑不具论;第观其蕴于心而抒于手也,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似谲而正,似则而淫,如春秋之有微词、史家之多曲笔。试一一读而绎之:写闺房则极其雍肃也,而艳冶已满纸矣;状阀阅则极其丰整也,而式微已盈睫矣;写宝玉之淫而痴也,而多情善悟,不减历下琅琊;写黛玉之妒而尖也,而笃爱深怜,不啻桑娥石女。他如摹绘玉钗金屋,刻画芗泽罗襦,靡靡焉几令读者心荡神怡矣,而欲求其一字一句之粗鄙猥亵,不可得也。盖声止一声,手只一手,而淫佚贞静,悲戚欢愉,不啻双管之齐下也。噫!异矣。其殆稗官野史中之盲左、腐迁乎?然吾谓作者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譬之绘事,石有三面,佳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不逾一树。必得是意,以读是书,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
正文 107
水溶陪着黛玉,在廊上缓步行走,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终于走到了长廊拐角处,水溶终于停下,叫了声:“夫人?”
黛玉也驻足转头,清澈的眼眸平静地望着水溶,似乎一直都在明了、耐心地等候他发话。
“夫人,你还好么?”水溶拉着黛玉的手,歉然叹了口气,“这一两日,又让你劳心伤神了,都是我的不好……”
黛玉淡淡笑了笑:“怎么会是王爷的不好呢?”
“夫人,你我夫妇一体同心,任何事,我自不瞒你的,只这其中曲折,未必尽如眼前看着的那样简单。”
水溶又拉着黛玉倚栏坐下,将陆曼兮如何来到北静王府,她和小玲珑又是何等身份,以及今早柳清一查明之事,自始至终,不遗巨细地说给黛玉知道。
黛玉虽然聪明,明白小玲珑断不会只像葳蕤说的,是过来正房“偷东西”,却也没想到其间有如此曲折,如此险恶!
她一向厌恶这些是非争斗,也相信水溶是真心爱着自己,故而对陆姨娘多有宽容,为的就是不想后宅不宁,徒然增添水溶和自己的烦恼。
如今看来,已不仅仅只是“烦恼”这样简单了……
“夫人,夫人?”见黛玉缄默不语,眉心浅蹙,似是为难,又似不悦,水溶忍不住问她,“这事既还未出家门,就还是家事,夫人预备如何处置?”
黛玉眼波闪动,显然内心亦有波澜,她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水溶:“王爷又想如何处置?”
水溶将握在掌中的柔荑紧了紧,像是在表达一种更希望被理解的愿望:“小玲珑这样做,曼儿定脱不了干系,可她若非被人指使,甚至胁迫,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倘是她真心要害我,纵然未必能成,先前也有得是机会,何必非等到现在?”
“如此说来,王爷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悄悄遮掩了么?”黛玉的语气,依然听不出明显的情绪。
“不!”水溶却断然摇头,眼神也激动起来,“曼儿她今日所害的,不只是我,还有夫人,纵然我可以对她网开一面,但绝不容许加害夫人的人,再留在我王府之中!”
“那么,王爷是要将她休弃,逐出王府了?”
黛玉的话,听上去有些冷峭的意味,令水溶不由一愣,继而苦笑:“夫人,你却不知,她虽是忠顺王送来的,但我在忠顺王身边,何尝不是安排有人?我将曼儿逐出王府容易,只怕她害我不成,忠顺王却再容她不下。”
说到这里,水溶便闭口不言,只看着黛玉微垂的侧脸,期待来自她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王爷,陆姨娘是否还有个母亲,现居住在忠顺王府的?”黛玉开口了,问的话却奇怪。
“是,那是她的干娘,七岁上收养了她的。”
“王爷还说,在忠顺王身边,也是安排有人的?”
“这……这些都是官场手段,谈不上谁是谁非。”
黛玉将手从水溶掌心轻轻抽了出来,跟着站起身,目光仍旧透澈,却不再闪动不定。
“王爷方才既说过,这还算是家事,就该交与我处置,是么?”
黛玉的态度越发水溶琢磨不透,但他并无迟疑,当即颔首:“是,内宅之事,自然是夫人做主。”
“那好,王爷,你若不嫌我见识短,不妨可以先这样……”
黛玉缓缓说出一番话来,听得水溶一开始就瞪大了眼睛,无限惊讶,可听到后来,则是一腔感激和欣慰。
黛玉的处置,既十分周全,又没有半点私心,并且全然理解了自己的立场和情绪,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门窗都紧紧闭着,昏暗的卧房内,陆曼兮和小玲珑沉默对坐。
已经三天过去了,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也不大敢派人去打探,等候祸事降临的时光,真是异常难以煎熬。
陆曼兮深知水溶的精明,纵然侥幸葳蕤死了,这事也隐瞒不了多久,迟早会有暴露的一天。
加之她这头失败了,忠顺王那边,又会如何对待妈妈和哥哥?甚至为了灭口,他会不会连自己也……
陆曼兮打了一个寒噤,小玲珑似乎觉察到了,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想安抚她,自己的手心却也是冷的。
这时,外头有人轻轻拍打了两下门扇,又听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姨娘……”
是小丫头蕉叶,陆曼兮眉头一拧,不耐烦地说:“我不舒服,不想吃饭,你们先吃去吧。”
“是魏管事和魏大娘带了几个人来,正在厅上等着,说有要紧事,定要见姨娘。”
魏仁博夫妇?陆曼兮和小玲珑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极致惊恐的神色。
记忆中王府大管事夫妇,还是头一回同时找上门来,不可能是为了交代寻常家事。
是福是祸,终究是躲不过的,陆曼兮僵硬地转头向着门外,平静地说:“知道了,你先给魏大爷、魏大娘沏茶,说我换了衣裳就来。”
蕉叶走了之后,陆曼兮来到门边,停了一下,忽然拉开门扇,阳光顿时倾泻而入,太过刺眼的光线,令她一瞬间想侧脸躲避,但终究还是倔强的迎了上去。
她正要步出门,又听见小玲珑在身后静静地说:“姑娘,我陪你一道过去。”
“好。”
事到如今,所有的害怕、逃避、狡辩都没有用了,但在陆曼兮近乎绝望的心里,还存着一丝好奇,那就是水溶和林黛玉,究竟会怎样发落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