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面色稍好了些,可瘦下去容易,单凭着三日实在养不回来,何况冬野和凉风虽随时伺候着吃食,可真吃下去的去掉那些吐了的,也真没剩多少。如此瞧来,太妃的话亦是不假。
张公公恭谨着笑道:“王妃只管吃着便是,小人出宫时,皇上吩咐了,今儿个小人宫里差事全交给旁的,小人专听太妃和王妃差遣。”
半个屁股挨在座椅上,一举一动好似被框在规矩里的,挑不出一丝的错处。
“如此便好。”
太妃随口回了,不过是用膳,平日里便是端庄得厉害,霎时更是仪态万千,恨不能占了那宫里皇后母仪天下的名头,可又有股子后宫浮沉,尘埃落定后沉淀下来的气度。
一餐饭食能用上多久。
待桌上的吃食全撤下了,张公公适时起身,一直颔着首,说出来的话叫人听着贴心无比,满面笑容,一双眼睛被笑容挤得全看不见内里的瞳仁,他说:“王妃不妨稍适休息,再启程亦是不迟。”
凉风小心扶我起身,我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轻松来去,开口道:“不用了,总归是要去的。”
我对他难有好感。
从前在宫里,宫人全避了我,只他一贯如一地笑眯眯的将要寻李淳风的我挡住,我从来没通过他见到过李淳风,除非是李淳风应允的。他看上去软乎得很,可也坚韧,像极了一团棉絮筑成的墙,所有对上他的锋芒全被他包容,却是别想越过他去。
张公公弓着身子,浑身透着谦卑,询问道:“王妃可有什么要带上的?小人带了几个宫人来,不妨让他们收拾了一并带进宫里。”
“不用了。”
这话说得好似我是去那宫里长住的,太妃面色瞬间变得难看,我脱口拒绝也没让她的面色稍好些起来。
张公公连连应声,侧了身子,对太妃道:“瞧小人这记性,出宫前皇上才提的,小人竟是不记得了,这被皇上知晓了,小人可要脱一层皮。”
他像模像样地说道了一番,才开口,“皇上让小人带话,说是清乐公主出走一事,太妃可安心,皇上会派人私下寻公主回来,相信不日太妃与清乐公主就能团圆了。”
这一段话,哪里是他忘了说,想是李淳风特意交代了他临走前说,明着施恩,暗里却是警醒之言,渊王府的动静宫里可瞧得清楚。清乐公主出走一事,府里的人都还没知晓个全,宫里的李淳风早得了消息,还直言会派人去寻。何况公主出走之事,可大可小,全凭皇帝一人的意思。
高座之上,太妃勾唇浅笑,一杯茶喝得如何一个雅致了得,缓缓抿了一口茶,放慢了动作,将茶水递给良辰,才开口道:“如此,哀家就多谢皇上了。”
实在没必要对着一个下人生气,不过是个传话的,动了怒,反倒是失了身份。
相互来往了几句,尽数施了礼,再无可拖的,也就离了府,头一回坐了王妃制式的轿子入宫。
有李淳风身边近身宫人张公公领路,轿子一路直接到了住处。轿子落地,压轿,掀帘,触目所及太过熟悉,几月兜转,我竟是回到了老地方。只是,我当初打碎的青瓦换了全须全尾的,被折断了飞檐的廊庑也早修葺好了,精细得无处不彰显皇家尊贵。一时间,我确实不知该一怎样的面目应对。
这宫院我呆了三年,本已经冷清的可以,庭院里随处可见落地,踩上去哔哔啵啵地响。如今,干净得能嗅出弥漫开来的花香,恬静而清雅,是我喜欢的味道。李淳风在对人好方面,但凡他用心,绝是出类拔萃。
“王妃?”
张公公瞧着我神色不对,在轿子旁轻唤了我一声,小心翼翼。
我回了神,视线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他们全是额头抵地,伏身不起,皆是精心挑出来的,我瞧不见他们的面上是如何的神情,可身子那点微小的颤动还是清晰可见,想来我的凶名不减从前。
凉风扶着我跨过轿栏。
我站直身子,面上早不显适才的怔愣,开口道:“都起吧。”
“谢王妃。”
呜啦啦地起来一片,杵在那里等着吩咐。凉风扶着我进门,路过他们也不见他们有所动作,沉声道:“都散了,去做分内之事。”
“是。”又是乌拉拉地颔首示意,然后悄声退开了。
张公公随后进了殿,请示道:“王妃娘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差人知会小人一声。要王妃这边没事,小人先回皇上那复命了?”
我摆了摆手。
他躬身身子退下了。
屋子里,一寸一缕皆是原样,除了比之当初干净得闪光了些,恐怕是连移动半点都不曾。如何可笑,人已非昨,却总有细心修补物件的。
凉风从随身的包袱里取了水壶出来,里头装着酸酸的梅子汤,倒了在杯盏里,试了毒递给我。尽管我心神不愉很明显,可她一向不是多嘴的,只我不开口,她定是不动声色。这点最好,否则我也不会留了她这般久。
喝了梅子汤,好不容易压下了轿子晃荡,让我如鲠在喉的作呕感。我挥挥手,让凉风将一屋子的宫人全赶了出去,反正我声名不好,做点不合规矩的,只李淳风不在,也无人敢置喙。
“从前养在宫里的信鸽可找得回来?”
凉风点头道:“当是可以。出宫前我将信鸽全数交代给了浣衣院的一个老宫女,以备不时之需。阜丞相以前救过她,可信。”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给凉风,吩咐道:“将这字条让信鸽送去五柳巷,自会有人收了。全部信鸽一道放出去,随意指了地方,让它们飞,只管朝着东南那边走。”
“是。”凉风接了字条,手一抖,字条已然藏进衣袖里,却是没走,颇为为难道,“可我走了,小姐跟前无人。”
我伸手按在小腹上,还是平平坦坦的,不是书太医一日一日的诊脉,还真不觉得里头怀着个孩子。
“若是必要,我不会冒险保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月青瓦(四)
我彻底被丢在了宫里,门庭冷落。只张公公领我进宫的头日送了李淳风的各色赏赐来,顺道将书太医安置在了我宫里偏殿住下,随时听候差遣。李淳风没来过,后宫也就更不会有谁来。
九月十六,东南苍县因着县官镇压一起劫狱事件,爆发数十名儒生打砸府衙之事的消息传至帝都,此次事态严重,县官当场被打死,其家眷亦是被牵连,伤重者甚众。
这已经是连月来东南地方第二十三起关于儒生打砸府衙的暴乱,但累及官员身死还是头一遭。儒生更是纠集了一批人,明确打着反贪反草菅人命的旗号,正欲联合附近乡里前往帝都告御状,声势何其浩大。
在东南地方发生附近乡里连番出现儒生劫狱的暴乱之事,早有地方官员上书朝廷,更有甚者几起事件连报,引经据典,道是东南府官场藏污纳后,惹了众怒,请皇帝下旨彻查。
李淳风先头直接下旨,命东南府知府彻查此事,无奈东南府知府是个贪功之辈,亲临暴乱起始乡县,直接下令将一众涉案领头儒生给抓了,本想着先关着把事件压下来,越算是有所作为了,再慢慢理清头绪,自然少不了私心要让底下官员活动的意思,免得一个不慎开罪了些有后台的。
儒生既是读书人,最厉害的是一张嘴,一根笔杆子,还有那莫名的文人风骨。抓了领头的,那下头的自是不服,于是事情非但没有被压下来,反而越闹越大,流言风起。
知府简直被脏水泼了一身,从少时偷瞧邻里少妇洗澡到为官以来,官官相护、草菅人命,更有甚者,连那些个偶有山里走丢的姑娘、小孩儿全算在了知府头上,是白口莫辨。
好歹算在官场浮沉十来年,从一员九品小官爬上知府之位,当即瞧出这东南府是要出大事了,儒生这般“众志成城”,风向一致,说是没鬼也是无人信。立时上疏请旨,再不敢轻举妄动。可东南府到帝都好歹一南一北,即便是最快的马匹,三五日也是到不了的。
就在八月末,牢里的儒生突然暴毙,如此还了得,当地儒生炸了锅般,蹿逃到临乡临县,那些效仿知府的州县全好似得了什么消息般牢里的儒生接连暴毙,彻底将事情白热化了。
九月初,李淳风终于得了信,当即千里传书,命李渊一营中朝廷副将率领五千人马前往稳定事态。可参与暴动儒生太多,官兵又不能屠杀,两相对峙,该暴乱还是暴乱,涉及面逐渐扩大。那知府倒是开始干实事了,可儒生们压根不搭理,一个副将又担不得大事。
九月初八,李淳风并再飞书另调派二万兵马分别前往暴乱的几处乡县。之后各地皆以飞书与朝中互通消息。
昨儿,九月十六,李淳风在御书房与列为朝臣商议了半日,派出去御史大夫赶往东南府。
凉风顺着适才说的,将飞鸽传来消息的字条全递给我。这是才从五柳巷取来的,我被囚在柴房,东南地方那边把消息都传到了那里。十四那日,试过浣衣院的宫人,确实可信,才兜转着将消息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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