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可是在思念真正的夫君?”
两人都是一惊。
景檀之拿过木棍,在字上轻点:“这个‘夫’字,像是一个人带着木枷,你的夫君如今应是身陷囹圄,不过性命无忧。再仔细看,这个字又像一个人腰中插着一柄宝剑,你的夫君将来必定会靠着这柄宝剑闯出一片新天,出将入相,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他说了这许多,文卉只听进去“性命无忧”四字,惊喜非常:“这么说,羿哥哥他还活着。”
景檀之点头。
“太好了,多谢道长。”自从离开山阳镇,她无一日不以泪洗面。有时候,她会对着雪夜默默地想,也许眼泪流尽了,便是她去见羿哥哥的时候吧。
原来,羿哥哥还活在世上,真是,太好了。
“卉儿,我有些口渴,你能去收些雪来么?”清明忽然说,文卉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欣然答应,拿着铁锅出去了。
清明语气柔软:“道长,谢谢你。”
即使是谎言也好,至少给了文卉活下去的勇气。
景檀之眸中光芒一闪:“恩公,这字还未解完,但贫道只说与你一人听。夫字天出头,这是功高盖主之象,恐会引来杀身之祸。”
功高盖主,她细细咀嚼这四个字,心没来由地漏跳一拍,又记起天枢星周围那四颗将星,莫非文羿也是其中之一么?
目光落在景檀之的身上,清明再次细细打量他,虽然一脸戏谑不堪,像个江湖术士,但眉宇间、眼眸中,似乎隐隐藏着一丝仙气。
“道长泄露天机,莫非就不怕天谴?”
“天谴?”景檀之指着苍天大笑,“我这二十四年泄露天机无数,想说便说,谁能奈我何?上天要惩罚,尽管放马过来,就算魂飞魄散,贫道也不悔。”
这狂放的气度,令清明惊诧莫名,又生出一丝敬意,他,必定不是普通人。
帐外忽然响起喧哗,清明起身出来,问抱着铁锅的文卉:“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大单于的使者到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支长长的马队从雪地的尽头缓缓行来,驮着巨大的包袱,将白雪踩出深深的印子。
队伍中最醒目的,是一辆装饰华丽的轿子。
“公主,大单于的公主到了!”赫特部的人们从帐篷里出来,兴高采烈地迎过去,清明惊讶地问:“公主?”
“是啊,为了褒奖孤涂王子所立的大功,大单于将心爱的妹妹嫁给她为妻。这些日子大家都在谈论此事,你没有听说么?”
清明皱眉,怎么从未听孤涂说起过?
虽然犬戎王族的习俗便是冬日迎婚,但在这样的天气里还千里送嫁,大单于拉拢孤涂王子之意,再明显不过。
马队越来越近,一个中年男人骑着枣红马,走在马车前,似乎是送亲的官员,他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肉干和一些吃的往人群里扔,族里的小孩子们叫嚷着争抢,一时间乱作一团。
十六个轿夫所抬的喜轿从清明面前走过去,一只涂满了豆蔻的纤纤素手伸出来,轻轻挑起帘子。美人卷珠帘,玉颜倾人城,这位公主长得太美,连她都不禁看得有些痴。
公主似乎也看见她了,朝她露出一道魅惑众生的笑,媚眼如丝。
珠帘放下,互相撞击,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清明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位公主妖媚有余、端庄不足,美得令人害怕。
不知道,她带来的是和平还是灾祸?
“南奴!”一名犬戎士兵急匆匆地将她从人群中拉出来,“王子让所有近身侍卫都到大帐去,你还在这偷什么懒!”
为了迎接公主,赫特部举行盛大的宴会,大帐前燃起熊熊篝火,美貌的少女们身着盛装,围绕着篝火舞蹈,唱着让人脸红的歌谣。
清明手拿兵器,站在孤涂身后,这位王子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勉强应酬着族中官员的敬酒。
清脆婉转的笑声忽而响起,清明看过去,发现坐在孤涂身边的公主正回头看她,眼神勾人魂魄。
清明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将目光移到别处。
“王子,老臣在此祝贺您与云娜公主百年好合。”说话的是右大将,他端了一大杯烈酒,朝犬戎都城的方向拱了拱,“也祝刚刚即位的大单于身体康健、威名远播!”
说罢,一饮而尽。
清明察觉到孤涂脸上一闪而过的怒意。
“王子,您这次攻陷曦国山阳镇,可喜可贺,草原十六部都敬佩您的勇敢与谋略。”那位送嫁的官员也站起身来,“您的父亲——左贤王身体欠佳,思子心切,托在下转告,请您开春之后回王庭,共叙天伦。”
孤涂斜睨了他一眼,笑道:“左大都尉,我离开王庭时,父王不是说过让我永远不要回去么?”
“那只是左贤王一时气话,王子莫要当真。”左大都尉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何况您自从统领赫特部后就一次也没有向大单于纳贡。这次二王子继任新单于,您不去道贺,恐怕会惹来闲言碎语啊。”
孤涂嘴角一勾,站起身来:“今日迎接云娜公主,普天同庆,我赫特族人不分贵贱,不醉不归!”
左大都尉悻悻地坐回去,眼中已有了一丝凶光。
清明冷眼看着一切,忽然微笑,眸如星辰,面若桃花。
争吧,斗吧,犬戎越乱,于她的计划就越有利。
孤涂烂醉如泥,清明和另一个近身侍卫将他扶回大帐,刚将王子放下,另一个侍卫便醉倒在地,人事不省。
清明头痛起来,不得已,烧了水,将棉布浸湿,轻轻放在孤涂的额头。王子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睁开朦胧的醉眼:“南奴?”
“我不叫南奴。”清明不满,“我叫清明。”
“清明……”王子笑了一声,“像个女人的名字。”
清明打了个寒战,慌忙掩饰:“我只是生在清明时节。”
“南奴,你长得真是漂亮。”王子捏住她的下巴,“别说男人,我赫特部的女人,都及不上你。”
清明连忙将他的手推开:“王子,你喝醉了,我让侍者去煮醒酒汤。”
“不要走!”孤涂粗鲁地将她拉回来,“前日你念《论语》,说到‘孝道’,要遵从父母的意思,不得违背。我问你,如果你有个混蛋父亲呢?”
“您是说……左贤王?”
孤涂大笑:“左贤王,没错,他是左贤王,但他这个王位,是用儿子的性命换来的。十六年前,渥延大单于原本想要立我的长兄为继承人,却被上任单于居棘占了先机,夺了王位。他为了讨好居棘单于,竟然杀了大哥,以儿子的人头表示忠诚。”笑过之后,又悲戚莫名,“大哥……这么多年了,我依然记得他死时那双眼睛,他恨父亲,也恨我,恨我不救他!”
往时的孤涂,都是冷静的,杀伐决断从不迟疑,没想到他心中竟这么脆弱与苦痛。恐怕也只有酒醉之后,才会有这般真性情吧。
“你父亲只是迫不得已。”嗓音柔和下来,她轻轻地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他自己,还有你。”
悲过之后又是大笑:“保护我?他只是想要保护他的权势、他的荣耀,仅此而已。”
清明叹息:“他是左贤王,有太多的不得已。”
地位越高,身上所背负的命运就越沉重,为了要活下去,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就像一场赌局,没有亲情、没有爱情,妻儿臣下,都只是棋子,必要的时候,都可以抛弃。
这并非他们所愿,怪只怪他们站在权力的中心。
不知道,杨恪有一天会不会舍弃她这颗棋子呢?
耳边又回荡起品清死前的呢喃:“清明,你不可以爱上他,绝对不可以!”
“南奴。”王子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两人靠得如此近,他男性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攻城略地,“这片草原,只有你能懂我,你若是女人就好了。”
他的眼中充满了迷恋,清明浑身发冷:“王子,你真的醉了,我是男人,不是女人!”说罢,逃难般跑出帐去,寒风呼啸,她急促地呼吸,想要令跳动不安的心宁静。
“恩公。”有人唤她,她回头,看见景檀之立于白雪之上,满身清辉,虽衣衫褴褛,依然仿若仙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你的心,是否躁动不安?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宁神静气。”
两人在自家帐篷前坐下,景檀之挖了一捧雪,放进她的手心里:“将双手搓揉,直到雪化,你的心就能静下来了。”
清明半信半疑,将雪缓缓搓揉,凉意钻进掌心,随经脉流经四肢百骸。她忽然觉得心中花香馥郁,不由得闭上双目,灵台一片空明。
雪化之时,心果然静如止水。
她睁开眸子,想要道谢,却蓦然瞥见他仰望星空的侧脸,月光柔媚,洒在他的脸上,竟如乱花迷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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